诗意政声话榆树
作者： 唐秀宁
往徽县北部山区榆树乡观花赏景，是我已经向往了好一阵子的事情。
在那儿主政一方的我的朋友耿杰先生，早在四月里就有过邀请，说希望朋友们能在樱花盛开的时节于榆树地界上一聚，说他花了四年时间精心设计打造的“百里樱花长廊”已初具规模。
美好的赏花之约，因为种种原因终未能实现。六月间，耿杰先生又策划了一场诗意的榆树之旅，来自兰州、敦煌、天水、成县的诗友一行在他的陪同下，遍赏榆树乡美景。诗人们不肯辜负主人的盛情，后以歌赋诗词酬和以赠，遂成雅集，造就一段佳话。十分遗憾的是，我未能与诗友们同行，再次错过。
这回借公事去榆树，是我格外珍惜的一个机会。因此在路过金徽酒文化生态旅游景区时，平常喜欢随手拍照的我连一张风景照都没心思拍，不过远远看了看虞泉湖的喷泉就连忙赶往榆树乡，耿杰先生已经在乡政府等我们，他在微信里给我说今天的时间全部用于陪同我们的采访团。
我与耿杰先生相识于互联网，未谋面前只知道他是一个勤奋的诗人，几乎每天都在写诗，多为旧体诗。喜五言七言绝句，出手就是一组，明白晓畅。也填词，颇耐读。熟识之后，才知道他除了诗人的身份，还是徽县榆树乡的“一把手”领导——乡党委书记。我深知乡镇工作的繁杂与忙碌，能在公务之余坚持诗词创作，且数量丰厚，作品亦每有新意而不落俗套，实属不易。于是对这个因诗结缘的朋友，从心里更多出一分叹服。
在《榆树九龙潭行吟十首》中，诗人耿杰作有这样几句诗：地僻喧嚣远，观云养素心。听风松下卧，山水奏清音。初读时，我尚未去过榆树，感觉诗意是遥远而抽象的，应该有不少想象的成分在里面吧，毕竟在眼下的繁华中，如诗中所描绘的桃源般的美景，实在很少见了。
然而，真正到了榆树，才知道诗人没有说假话。在这幽僻安静的山村，随你走到哪儿，都能发现诗意的所在。
我想先说榆树的花儿，却又一时不知从哪一朵、哪一株、哪一树、哪一盆还是哪一片开始。同时还觉得无论先赞美木本的花儿还是草本的花儿、红色的还是黄色的、白色的抑或紫色的，都是对随后得到赞美花儿的轻慢。说起农家小院的花团锦簇和野外田间的漾漾花海，照样让我分不出谁更惹人怜爱。干脆，我就这么说吧，只要是花儿，它就是美的，正好生在榆树这块地上，那它就是幸福的。拿出记忆中所有关于花儿的形容词，在这里似乎都不够生动，最活泼的赞美之词就是榆树的花儿们本身，和极其热爱花儿、与花儿一起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种花人。
这可真是花满榆树！听到我由衷的赞叹，书记耿杰笑说，我们的口号是“诗韵榆树”。好吧，这就又来说诗，谁让这一方土地的行政长官还是一个热情满满的诗人呢。
诗人耿杰领我去拜访“闻莺琴台”。篱落疏疏的小院人家，白墙黛瓦，门对青山，满院子争着抢着盛开的鲜花。山脚平缓处一亭翼然，琴台置于亭下一角，抚琴人周文英虽已归去，然她在《榆树乡》一诗中留下了这样的佳句：人稀莺语软，路远马蹄深。欸乃一声叹，武陵不必寻。
坐落于火站村惠风亭的“子兰茶台”则自有其风流蕴藉。木亭古色古香，人家依山傍树，亭内茶台亭外花，人间的清和与萧散就都在这里了。也正好应了王子兰的联语：茶香已带禅中味，月影还添画里诗。
吃斋礼佛的蕴珠姐姐在另一座廊亭下觉得了大自在，她在诗中这么说：礼佛欣闻道，顽空懒赋诗。凝神清磬寂，合十念阿弥。在诗人耿杰的指点下，隔车窗看到蕴珠赋诗的空亭，敞亮阔大，豁然无隐，令人心生虔敬。一面磐石凿就的大磨扇独卧其中，却又像一个隐喻。
一路走村过巷，凡亭台茅舍，必有诗留。诸如虎踞、爽籁、竹溪等亭，皆被才子萧雨涵以书画琴诗相赠。从此这地方，果真对得住“诗韵榆树”的雅称了。至于其余几处风雅之地、几人缀玉连珠的诗词曲，一并在诗人耿杰领我们探访茶马古道时叙说一过，其间享用了一顿清新可口的农家饭，天色已然不早。
兴味盎然的我追着朋友问，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耿先生笑而不语，只管领我们往前走，七拐八拐就到了苟店村。车子停在小河边，花海连绵中找到一所蜂场。养蜂的处所我见过不少，像这儿被花朵包围的蜂场还是头一回见，令人称奇的是五颜六色的蜂箱，简直就是蜜蜂的幼儿园。养蜂人打开一只蜂箱，让我们近距离观察蜂王和工蜂的区别，由于和养蜂人极熟识，蜂儿们并不惊慌，我们观察我们的，它们继续有条不紊地工作，嗡嗡嗡的歌声不断，想来这些甜蜜的精灵心里是满足和愉悦的。跟它们一样，我们也感到甜蜜和愉快。
很快我们就尝到这些精灵们所酿的甜。罗家阿婆笑盈盈在她花草葳蕤的小院里接待我们，花开满院，蜜水盈杯，一时间恍至洞天福地。罗家人爱花，真像他们的好客，只要有点地方，必得安顿个花儿住下来。架上是花，树上也是花，园里园外花连花。廊檐下盆栽花，篱笆旁手植花，一条通往院子的小路，两旁开满了迎客花。溪桥边的坡地上，孔雀草开得正欢，对过菜园里瓜蔓上果是果花是花，就连院边的自来水管支架上，也放着一盆盛开的波斯菊。罗家阿婆坐在刚修剪过的盆景树底下，说天太热，喝蜜水解暑，多放点蜜，多喝点。天气似乎一下子就凉爽不少。
告辞出来，阿婆送我们到溪边，不同意客人说多有叨扰的话，说你们是请不到的客哟，多谢耿书记带贵客来喝咱家的蜂蜜水。书记耿杰就告诉我，这清雅的罗家小院是全村干净整洁最会打理生活的头一家，他已经数次带着客人来过罗家小院，也有诗人留下饮蜜的佳句在这儿。
眼看天色向晚，车子加速穿过榆树的百里樱花长廊。书记耿杰不无骄傲地说，他花了四年多的功夫，在主要通村公路沿线栽植樱花树近十万株，意在打造一条国内最长的樱花大道，吸引更多的外地游客来榆树赏花，真正通过美丽乡村建设和打造乡村旅游造福榆树乡人民。
指着路边绿叶婆娑的樱花树，书记耿杰开心地给我说，春天里兰州来的参观者，一下车就被盛开的樱花迷住了，也不嫌山路长，坚持步行赏花，一片声地说不想回去了呀不想回去了。没有人不说咱榆树的樱花美！
通村公路的两边，种满了波斯菊和孔雀草，时节正是这两种花儿的盛花期，我们就像行进在鲜花列阵夹道欢迎的阅兵场。书记耿杰说，我到村里来检查工作，首先看路边的花和树栽种得好不好，这直接关系到一个村上的工作搞得好不好！说他来村上不喜欢坐车，就这么走着溜达，因此这里的住户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有时候和村干部走一起，村民们遇见热情招呼或者主动找干部反映问题，就能感受到村干部在当地的工作和威信。若村民看见干部扭头就走，或者故意找茬而干部却不敢吱声直想开溜，那足以断定当地干部平日里是不是真心为群众服务。
书记耿杰说得兴起，把他怎样让不称职的村干部主动辞职，又怎样选择培养愿意为村民办实事的过硬干部，并且还要让离职干部心服口服协助工作的过程，像讲故事样说一番。听得我好生佩服，觉得我这个朋友的身份，在诗人耿杰和书记耿杰之外，还应该是榆树乡优秀公民耿杰。
回忆当年栽树，书记耿杰说他是挨个儿检查落实栽种的。一天某村沿路所栽树苗，他用两跟指头轻轻夹住就能拔起，明显村干部没有用心。恼火的他索性将树苗全部拔出来摆放在路边，然后让村上的书记和主任自己来看，村干部心中有愧，于是亲自带头，每一棵树用一架子车腐殖土重新栽好。几年后，那个村上所栽的樱花树比别村的更茁壮。
在这个以发展苗木为主的山区乡镇，有十万株樱花树作家底，当家的掌柜的心里自然是踏实的。这里也是小陇山林业实验局榆树林场所在地，辖区内约有五十多万亩的林地。所谓靠山吃山，榆树人眼下是靠林吃林。正是青冈树能够剥皮的季节，一路上遇到不少拉树皮的农用车。耿杰给我们介绍说这几天进山剥树皮卖给菌类种植基地，勤快人一天能有上千元的收入，稍微手慢点的人每天也能收入个四五百元。
榆树人挣钱容易，林区优势是一个方面，另外因距离洛坝矿区近，矿上打工收入也蛮不错。遗憾的是当地赌博成风，耿杰来这儿当党委书记之后，有心的他专门想了个治理的办法，那就是每年腊月间组织村民排练社火，正月间演出兼比赛。社火要从腊月初六起排练演出到正月十六，整整四十天时间，让年底打工回来的村民没有时间参与赌博。连续几年的社火演练，不但丰富了群众的文化生活，也在一定程度上唤醒大家不断重视精神生活，同时也提高了村民的审美能力。
一路上，我惊异于所有走过的路面，竟然连一点杂物都没有，书记耿杰得意地笑了，说他们在各村都设有八个公益性岗位，所谓“八大员”，其中就有专门负责打扫卫生的保洁员。美丽乡村首先应该是干净的，否则还怎么敢说这里是可以洗涤我们内心尘垢的地方！
榆树乡境内多溪流河道，山林格外丰茂，村居又多依山傍水，只需因地制宜稍加规划设计，便极易营造出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在书记耿杰的指导和引领下，几乎每一个村子都在相宜的地方建造了凉亭，既是清雅的人文景观，还可作乡民游人歇脚之地。
在高峰村河谷边的亭子里，听村主任说这是一个深度贫困村，为尽快脱贫，乡政府将高峰村定为重点扶持的养殖村，规模发展牛羊猪鸡的饲养。我不解地问村主任，但凡发展养殖的村庄，大多污染比较严重，为何高峰整个村庄依然山明水净，空气中照旧带着甜丝丝的花香。干练的村主任霍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说那是自然！耿书记给我们把高峰建设得跟城里人的花园一样，怎么可能会被污染呢！你们哪里知道，咱村里的养殖场全部建在后沟垴里，离村子远着哩，要是这儿被养殖场搞得臭气熏天，你们还敢再来吗？
通往另外一个村庄的路上，又见到一条清浅的小河，耿杰告诉我河流叫雪水河，说榆树境内还有一条河流，山王河。两条河一路由北往南而下，最终汇聚于美丽的伏家镇。听这两条河的名字，无端地，我就私自把它们想象成了一对儿爱侣，彼此怀着相爱的热望，柔婉而执着地经过丛林山谷，日日夜夜未曾停息。
爱是永恒的话题。榆树人担心在如诗如画的这儿，如果缺少关于爱的故事，美景会黯然失色，于是他们将一株有三千多年树龄的大银杏树作了故事的载体。故事这么说，两个相爱的人，因为不能在人间相守，女子绝望而出家，男子化作她修行地旁边的这棵银杏树。果然，距离银杏树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庵堂的旧迹。
书记耿杰介绍说，这是一棵古丝绸之路上最大的古银杏树，被称作银杏王，它的树干需要十七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合抱。就在两年前，这棵古树曾受过风雷的重创，导致树身略朝一边倾斜。并说已经申请林业局前来管护，可能要把偏重一面的枝叶削过些，使树身仍然保持平衡。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朋友语气里有诗人的悲悯，更有作为当地父母官的一份担当和责任。我仰头看银杏树在蓝天下的枝繁叶茂，想三千年与人之短暂一生，很是佩服榆树人的睿智。他们编起故事来真个别有心裁，将生生不息的爱寄托在劫劫长存的古老树种上，这该是一份大智慧呢。
朋友耿杰在榆树执政五年，以他诗意的情怀和执着的信念，借助各项惠农政策，基本实现了他不同于一个普通乡镇党委书记的美好理想：笑把生活过成诗。
我打心眼里赞赏朋友耿杰这种乐观的生活态度，和一份从未舍弃的诗意情怀，由衷地夸赞他的敬业和勤奋。耿杰说他不管前夜里睡得多晚，却从不会睡懒觉，这完全得益于小时候祖父的指教。祖父有句常说的话，天上要是下乌纱帽，你总得把头从门里伸出去。如今祖父已故，耿杰做了榆树乡人民的父母官，想来祖父的在天之灵一定会觉得安慰。
说起写诗，耿杰对老师王婉丽心怀感恩。一往情深回忆往事，在一旁静听的我如临其境如见其人。学诗是近些年的事情，他还说到母亲给他写作上的启蒙。在母亲面前，耿杰是个孝顺的孩子，我常在朋友圈看到他休息日带着老母亲四处游玩，老人家精神得很，从照片上看到老母亲偎在儿子或者儿媳身旁，脸上是满意的笑。耿杰说老母亲至今还在坚持写日记，他刚刚又给买了二十个日记本，鼓励让好好写。
一个人的影响力有时候真是不可估量，听说在榆树乡政府，很多干部喜欢上了作诗填词，村干部们更是热衷于编唱山歌民谣。山王村撒马寺的土琵琶演唱队伍，就是七八个村民的自发组合。琵琶、胡琴是主旋律，敲响寻常家用碗碟伴奏，一对儿光滑的红枣木短棍打节拍，小曲儿就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正月里点兵梅花儿开，朝里文书连夜来，家有五子二当兵，家有三子一当兵……十月里点兵拜我妹，我妹问我几时回，哥是河中长流水，今日一去再不回……
《点兵》到了结尾处，不出意外大团圆。然而曲调是忧伤的，歌词中的悲苦随处可见，那时候的人生苦多甜少，现如今的人生快乐多了，可曲调还是那个旧曲调。也有喜气的，《拜年》中姐姐这么给弟弟唱：……青叶茶，加洋糖，叫声兄弟你先尝，咱二人来喝一场。这真是人世的亲厚惠爱啊，让人没有理由不眷眷于世间的流水光阴。
小曲儿没有停，社鼓闷闷地响了起来，有人在场院的月光下舞动，像是娱神，也像夏收之后庆丰年。弹琵琶的老者说，祖先们从古阶州逃荒至此，找到这一块风水俱佳养活人的地方，历经好几代人，娃娃们早已不会说家乡话，但琵琶曲还是乡音。
我们这地方呐，还有个名称叫“小阶州”！老者深吸一口香烟，双眼微眯，仿佛替祖先看到了故乡。
我们在深夜时分作别榆树，跟好客的榆树人作别，跟新认识的朋友们作别。不过一天的游遇，也生了恋恋的不舍。朋友耿杰不无遗憾地说今天时间太紧了，竹林寺还没有去，说那儿有几处佛教石窟值得去参观。我即刻就感到很高兴，这不就有了再来榆树的理由吗，多好，等我下回还约了喜欢的人，一定再来。
（陇南市文广旅局传媒机构管理科供稿）
监制：高 岩 责编：高剑榕 编辑：王彦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