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眠在成县大地上的四位流落红军|党史学习教育

长征时期，成县是红二方面军“成徽两康”战役的中心。1936年9月、10月间，由红三十二军和二军团四师组成的中路纵队，在县境内大川坝、大冒嘴梁、孟家崖（石坡梁）、红嘴山、五龙山一线，与围追的国民党中央陆军第三军王均部进行了激战。战斗中，英勇的红军指战员，有的壮烈牺牲，为人民解放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有的因负重伤而隐蔽流落成县。这些流落红军在民主革命时期和社会主义建设中，同样做出了积极的贡献，他们的名字和事迹至今在人民群众中口碑相传，留下了历史的印记。

陆金海张凤英——视死如归志不移

1949年12月3日，一个寒凝大地，朔风凛冽的早晨。

在成县宋坪格楼坝，国民党九十军53师别动队溃逃前，为苟延残喘，用尽一切惨绝人寰的罪恶手段，将中共地下党员陆金海、张凤英枪杀于青泥河畔······

在审讯期间，这两位曾连续受过酷刑而坚强不屈的英雄，以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与敌人对抗。别动队的特务以为张凤英是一个柔弱女子，很难经受住酷刑，妄图从她打开缺口，用枪逼她供出组织和其他党员的名字。张凤英斩钉截铁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特务们无计可施，就野蛮地撕下她的上衣，用烧红的铁铲烙她的乳房。她从昏死中醒过来后坚定地说：“今天落到你们这帮凶残的暴徒手中，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要从我俩的嘴里得到你们所需要的东西，休想！”特务们恼羞成怒，就用刺刀猛戳她的乳房，殷红的血顿时从前胸喷涌而出。

面对特务们的暴行，陆金海犹如万箭穿心。他强忍内心的悲痛，用反绑的双手扯下背上的“死囚”标牌，大声向敌人高喊：有种的从正面朝我开枪！胆怯的特务们不敢从正面开枪，就强行将陆金海扭转过身，从背后射出了一梭子子弹······

陆金海，生于1912年，湖南慈利县人，1934年12月在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参加红军，1936年9月随红二方面军长征途经成县北上时，因给部队去驻地外的峡谷磨面而掉队，辗转流落成县。

张凤英，生于1910年，四川巴中人，1934年12月，在川陕革命根据地参加红军，随红二方面军长征中，在“成徽两康”战役中因负重伤，经组织批准寄留在当地群众家中养伤，后与部队失去联系流落成县。

1938年春天，陆金海、张凤英结为夫妻，定居成县甸川镇，以织袜摆摊为生。1949年4月，陆金海、张凤英经地下党支部书记闫步川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入党后，两人以织袜、行医为掩护，秘密从事党的地下工作。

陆金海、张凤英夫妇由于织袜技术高超，行医看病灵验，待人又热情厚道，被当地群众昵称“袜子客”。到了冬天，他们织的毛袜，羊毛多从甸川回民中去买，时间一长，与回民之间的关系逐渐亲热起来，尤其与回族青年马遇仓（中共地下党员）、马遇龙兄弟，更是情同手足。1949年秋，地下斗争形势越来越严峻。一天，甸川清真寺阿訇从镇公所担水的亲戚口中得知，镇公所的队兵与县警局的人来往频繁，活动诡秘，让马家兄弟给“袜子客”透个信，要提防着点。得知这一情况后，陆金海、张凤英装扮成回民模样，在一个漆黑的深夜离开甸川镇，远走成县与陕西省略阳县交界的格楼坝、铁佛寺、琵琶寺一带，继续秘密开展党的地下工作。

1949年冬，由于坏人告密，陆金海、张凤英在略阳县青泥乡陈家坝不幸被捕。在审讯中，敌人用尽酷刑，但他俩始终坚守党的机密，大义凛然，宁死不屈，表现了共产党人为革命事业奋勇献身的英雄气概。

罪恶的枪声响了，陆金海、张凤英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位当年目睹这一惨状的老人说：“那真是两条汉子，身上被刺刀戳开一道道口子，鲜血直流，都不倒下，只见两人怒目而视，还站着喊口号，行刑的敌人手都发抖了，最后还是用机枪打的······”

李苗——红军本色永不丢

李苗，原名符得恩，回族，江西永丰人，1914年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于8月7日在汉口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发动农民在秋收季节举行武装起义。9月9日，毛泽东力挽狂澜，在湖南东部和江西西部领导了著名的秋收起义。9月29日，起义部队在三湾改编。10月部队到达井冈山，创立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

秋收起义时，符得恩13岁，他的家乡石马镇汉上村距井冈山不远，经常能听到看到一些新鲜的事儿：红军，给穷人带来有田耕、有饭吃、有衣穿的温暖；红军，给穷人带来翻身当家作主的幸福······因为这样的亲身感受，小得恩像依恋温暖一样，向往着当一名红军战士；像期待幸福一样，渴望能投身到如火如荼的土地革命中去。

1930年8月，16岁的符得恩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在革命战争年代，他跟随红军南征北战，参加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在哈达铺战役中，他不幸身负重伤，与部队失去联系，后几经辗转流落到了成县。刚到成县时，他曾徒步数百里到陇东，一心想去陕北找部队。但由于国民党胡宗南部对陕甘宁革命根据地进行野蛮的军事封锁，他盼着回到革命队伍的愿望未能如愿以偿。

流落成县的第二年初春，举目无亲的符得恩与成县北关回族姑娘李春娥结婚。为防不测，他隐讳姓名，将原名改为李苗。不久，因躲避国民党抓壮丁，又迁到距县城20多里一个叫大壳的穷山村定居。

在解放前那段黑暗的岁月里，由于苛捐杂税繁重，兵祸匪患不断，穷人的日子如雪上落霜，难上加难。在缺吃少穿、时局动荡的那些日子里，李苗怀着坚定的信念，多少次独自一人站在大山顶向延安方向远眺、期盼，终于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在一个崭新的时代里，他决心发扬当年红军时代的光荣传统，为党和人民做出新的贡献。

1950年土地改革时，工作队的同志见李苗阶级觉悟高，工作又积极，就热情培养他。在选民兵连长和农会主任时，没料到李苗竟被全体村民举手通过。工作队的同志经过考验，决定吸收李苗入党。找他谈话时，李苗才将自己在江西永丰参加红军、入党和随部队长征的情况如实作了陈述。工作队的领导关切地说：“这么多年了，你的组织关系事实上已中断了，你可以重新履行入党手续嘛。”就这样。李苗在土改中重新加入了党的组织。

1956年9月，因李苗在农村工作中的出色表现，李苗当选为成县第二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1958年7月，县上选送他到西北民族学院政治系学习一年，结业回县后，李苗被提任为一个大公社的书记。由于积劳成疾，1962年组织批准他离职修养。但他退休不褪色，离职不减志，不久又担任了大壳大队党支部书记，带领乡亲们为改变山区落后面貌呕心沥血。1978年12月，李苗将自己当年因战负伤流落成县的详情，向原红四方面军第三十一军参谋长李聚奎（长征中李苗为其当警卫员）写信，李聚奎收到他的信后，给甘肃省有关部门去函，落实了李苗流落红军的待遇。1994年1月，李苗被评为全省民族团结先进个人，光荣地出席了中共甘肃省委、省政府召开的表彰大会。

在长期的基层工作中，李苗在战争年代养成的艰苦奋斗、廉洁奉公的优良作风依然如故。1980年3月，李苗回江西永丰探亲，在老家住了一段时日。队里干部群众都说：老支书革命几十年，多少年没回过老家了，这回应该补贴点工分。经队里研究，给李苗照顾了900分工。李苗知道后，严肃地对队干部说：“干部是人民的勤务员，只有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的义务，没有在政治上、生活上搞特殊的权利。再说这段时间又没在队里，既没工作，也没上工，凭啥补贴工分？”队干部只好答应把补贴的工分取掉。夏收预分前，李苗找到会计，亲眼看着把那900工分取掉后，才放了心。

1987年，县上按规定决定给李苗分配一套住房，李苗知道后，婉言谢绝了。他对县上领导说：“和我一起参加红军的30多个战友，在长征中都牺牲了，幸存下来的只我一人，现在我有房子住，就再不给政府增添负担了。”

作为一位对革命事业作过贡献的老红军，李苗虽然给儿女没有留下万贯家财，但却留下了自甘清贫、廉洁无私的高尚情操，其高风亮节，在当地被传为佳话。

2000年元月，李苗因病在成县大壳去世，终年87岁。

张文贵——廉洁无私伴终生

1933年3月，一个春光明媚、艳阳和煦的日子。

在位于川陕革命根据地中心南江县一个叫洪家梁的地方，锣鼓喧天，红旗飘扬，正在这里举行的“扩红”大会，人如潮涌，热闹异常。当红军首长的讲话刚一落音，只见一个俊秀泼辣的川妹子纵身登上台子，抢先报了第一名。

她，就是张文贵，一个后来被乡亲们誉为“花木兰”的普通女子。

1912年11月的一个黄昏，一个小生命在南江县长赤区一户张姓人家呱呱坠地，向人世间发出了第一声啼哭。母亲为了纪念这不寻常的出生，给这个小生命起了个祈望她一生吉祥如意的名字：文贵。

家境的极度贫寒时时威胁着小文贵孱弱的生命，但幸好有一位勤劳慈祥的母亲在呵护着她。就这样在母亲的温暖中，她喝着甜甜的红薯汤慢慢地成长着。和所有穷人家的苦孩子一样，张文贵从小泥里来雨里去，练就了一副能吃苦又倔强的身子骨。

原来在“扩红”之前，张文贵就听老人们说，驻扎在家乡的这支队伍是共产党人徐向前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是专为穷苦人打天下、求解放、谋幸福的仁义之师。她报名参加红军后，经过3天的政治学习，部队从长赤区开到南江县苏维埃政府驻地下威。几天后，张文贵被分配到第三区，白天带领穷苦百姓打土豪，分田地；晚上和别的红军战士一起站岗放哨。1935年2月，张文贵参加了强渡嘉陵江的战斗；时隔不久，又转战江油和略阳横现河一带。由于她立场坚定，工作出色，作战勇敢，先是被提拔为班长，后来又当了护理排长。

1935年3月，张文贵随红四方面军长征，曾两次经历了爬雪山、过草地的严峻考验，参加了10余次大小战斗。艰苦的战争生活，使她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红军战士。

张文贵随部队长征后，她的父母、哥嫂和两个妹妹6位亲人，先后惨遭国民党反动派和还乡团匪徒的杀害。

1936年10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一、二、四方面军在甘肃会宁胜利会师。10月24日，张文贵随西路军渡黄河西征。1937年1月中旬，张文贵所在的连队经过“穷八站，富八站，不穷不富又八站”的艰苦跋涉，来到了高台县大喇嘛寺一带设防。因寡不敌众，弹尽粮绝，战斗失利，绝大部分红军指战员壮烈牺牲，不少受伤的红军战士被穷凶极恶的匪徒们用刀活活砍死。有个12岁的小红军藏在马槽底下，才免遭一劫。茫茫戈壁滩上，到处可看到阵亡红军的尸体。在血战中不幸被俘的张文贵，目睹这惨绝人寰的情景，心里比刀剜还难受。

高台战役后，张文贵和一起被俘的女红军战士，被马步芳匪兵用绳索串链着向甘州（张掖）方向押解。时值隆冬，风雪交加，寒气袭人，张文贵和战友们冻得浑身战栗，步履蹒跚地向前苦行。一天傍晚，天刚擦黑，张文贵见路旁有一圈低矮的土墙，便灵机一动，诓称肚子疼得厉害要解手。押解的匪兵只好给她松开绳索。就在这一瞬间，张文贵趁两个匪兵点烟之际，在夜幕中侥幸逃脱了敌手。

张文贵脱险后，翻越人迹罕至的祁连山，走过寒风透骨的乌鞘岭，徒步数月天气，终于流落到了陇南山区成县。在城西北抛沙镇一个叫王家院的地方，靠给人做针线、缝衣服挣点手工钱度日。后来与一位四川籍的青年裁缝成了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凭着勤劳俭朴和缝衣的好手艺在县城东街购置了房舍，总算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解放后，张文贵和女儿、孙辈们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上世纪80年代，因旧城改造，她家的房舍和宅基地被征收，由政府安排迁到城东郊支旗村居住。

1978年冬，张文贵给原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去信，时隔不久，军委办公厅复函，有关部门按规定落实了她西路军流落红军的身份。半个多世纪以来，张文贵依靠辛勤劳动过着自食其力的淡泊生活，从没向党和政府提出过任何分外要求，体现了一名老红军战士光明磊落、廉洁无私的高尚品质。

2012年6月，张文贵因病去世，享年101岁。

作者张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