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太阿婆
记得我刚到哈达铺时,太阿婆已经快八十多岁了,头顶着白色丝绒盖头,身着黑色长袍,手里柱着一支拐杖。经常一个人坐在老酸梨树下,浑浊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只要我们几个小辈过去找她讲红军的故事,她便很开心,似乎在她的脑海只记得多年前的事情,而对近几年的事反而不怎么清楚。那天是周末,我专门来到太阿婆家听她讲故事,我和太阿爷太阿婆一起坐在酸梨树下,我托住腮帮子认真的听他们二老讲述当年的故事。太阿婆一边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一边缓缓地对我说。
“红军都是好人,净帮着给我们家干活!”
“你不是给他们也当过‘神医’吗?”太阿爷笑着插话。
我一听心里挺纳闷:大字不识一个的太阿婆,怎么会当‘神医’?而且还是给红军当神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不停地问太阿婆:“你会看什么病?是给哪个红军看的病?”
太阿婆不好意思的说:“甭听你太阿爷胡说,我咋会看病呢,就是给红军女娃们烧好了手上、脚上裂的口子,她们就说我是‘神医’。”
我听了还是一头雾水,不明就里。见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太阿爷一脸严肃地给我讲述当年的事......
“我们那时在上街租下杨商户家的房子开了一个过往客人歇脚的车马店。因我们的店里干净整洁,来往的客人基本都在我家的店里吃饭住宿,外地的药材买卖人都住在这里,生意还不错。那是民国二十四年的秋天,连着两三天街上都在传“杀人不眨眼的红军”要来了,铺里的年轻人们都到山里去避了,我们因为店里有客人,没有出去避。
有一天早上,我照例起了一个大早去开店门,打开门一看,大门口台阶上躺着好多人,当时吓了一跳,赶紧关上门。也许是我慌张的关门声惊醒了门外的士兵,他们起身敲门喊道:“老乡别害怕,我们是红军,我们不打人,不抓兵,也不抢东西。你把门开开,借一下你家院子让我们烧一点热水......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的开了门,仔细瞅了瞅他们,只见他们个个衣衫褴褛,远远没有鲁大昌的兵穿的光鲜,但他们都很和善且显得非常疲惫,没有一点鲁大昌兵的凶劲,就让他们进了院子。
他们见我家是回族,就对我说:“大哥你放心,我们不用你们家的东西,我们有纪律,要尊重你们回民!”
不一会儿,他们十几个人就在院子里收拾柴草生起了火,吊起一个罐子烧水的烧水,还有的帮我打扫院子。
天大亮了,一个像是当官的模样的人问我能不能卖给他们一些吃的东西,我把豆子、磨下的面和洋芋送给他们做早饭吃,他们都硬把钱塞给我了,后来又让我到各家各户给他们帮忙买各样吃的、用的东西。
随后几天,这些红军一直住在我们的店里,你太阿婆教他们做馍馍、擀面,他们还煮了羊肉请我们一起吃。三四天后红军离开哈达铺说是往陕北方向去了......”太阿爷捋着胡子眯着眼睛像是还沉浸在当时情景中。
“隔了一年后,我们正盼着红军的时候,又来了更多的红军”,太阿婆略带着兴奋接着太阿爷的话头说。“在我们店里住了二十多人,有四个女红军娃和我住在一起,帮我做家务,给我们打扫院子,闲了就给大家讲古今、唱歌,我就帮她们缝衣裳、做鞋,还教她们做羊肉臊子面,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
那四个女红军走路时一瘸一瘸的,晚上洗脚的时候疼的直叫唤。我看了后发现她们满脚都是冻的裂口,有的裂口将近有小半寸深,流着脓血,有的裂口到了半脚巴骨,能看到翻开的紫红色的肉。她们的脚就是过雪山草地时冻烂的,我看着心里难过,不忍心让她们这些女娃们受这种苦,劝她们留下来,不要再跟着遭这罪了。她们就给我讲革命的道理,说红军是为了让更多的穷人都不受欺负,都过上好日子才闹革命的,再苦再累她们也要跟上队伍闹革命。有时候,她们还给我教唱革命歌曲,眼睛里都泛着明亮的光。”
太阿婆一边说一边红了眼睛,“我们回民妇女,我们妇女在家没有什么地位,教条规定不能抛头露面,只要把自己的男人伺候好,娃领好就行,看着她们的眼睛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心酸,真希望能跟着她们一起去闹革命,同时我更看到了她们胜利的希望。
为了给她们治好冻疮裂口,每晚让她们洗完脚,我就用我们哈达铺人的老土办法,把羊油在灯盏上烧的滴油水的时候,就往她们每个人的裂口上滴。那时候我们当地人手脚冻烂了都是用这个办法烧治。一连几个晚上我都给她们烧治,慢慢地她们的裂口开始不痛了,茬口也开始合拢了,裂口里的新肉也长出来了。她们四个把我的土办法也教给了那些男兵娃,我把我们家里的羊油都拿出来给大家烧治,几天过后大家的脚都好了许多。后来,大家都感谢我,夸我是治疗冻疮的‘神医’,”太阿婆拿起用别针别在胸前的手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滴。
太阿爷插嘴道:“红军走的时候我们都舍不得,那四个女娃和你太阿婆都哭得伤心地很!”
太阿婆长吁了一口气继续说:“那个叫阿芳的妹子临走时拉着我的手说:‘大姐,等将来革命胜利了,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你做的饭很好吃,羊肉臊子面我们学会了,以后有条件了我要做给自己的家人吃。你还治好了我们的冻疮,帮我们换洗衣服,等革命胜利了我一定会来看你的’”。说到这里,太阿婆又抹起了眼泪,嘴里喃喃地念叨:“我等到现在也没见她来,也不知道她们现在还在不在这人世上,就怕是她们都不在了呢?哎......”
太阿爷见太阿婆心里难过,就安慰道:“现在来纪念馆参观的老红军们都说,哈达铺是长征福地,红军离开哈达铺后再没吃过败仗,那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现在天下都是红军打下的,你还有啥难过的呢?不过就是没人再当你是‘神医’了呢。咱们的后辈们现在也在纪念馆给人们讲红军的故事着呢,你也该放下了。”
太阿婆擦了擦眼,感慨地说:“就是啊,红军打下了天下,我们都过上了太平日子,娃们都工作的工作,做生意的做生意,日子都好过了,就是不要让人们把红军给忘了......”
如今太阿爷太阿婆已作古,太阿爷太阿婆讲的红军的故事却一直我刻在我的脑海里。
现在我在哈达铺红军长征纪念馆工作也有十几年了,每次为前来参观的游客讲述红军长征到哈达铺的这一段历史时,我都会想起太阿婆给我讲的这个故事,平凡的太阿婆曾为红军缝过衣裳、做过饭,还治好过冻疮,为红军长征胜利尽过绵薄之力,我的心里不由的就涌出一股浓浓的敬意和挥之不去的自豪感!也深感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作为一名讲解员,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讲好红色革命故事,做好红色文化的传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