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科学院原军史百科部副部长、研究员 李 泉
红军长征是在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被迫实施的战略转移，但战略转移的落脚点放在哪里却随着斗争形势和外部环境的变化，经历了一个不断探索又反复变动的曲折过程。懋功会师后，围绕着“北上”、“南下”的激烈斗争，特别是面对张国焘分裂主义给红军造成的严重危害，导致中共中央率右路军先期北上以后，红军到底往哪里去落脚？就成为一个更加紧迫和重大的问题。恰在此时，红军到达陇南小镇哈达铺，得知陕北还有红军和较大根据地的消息后，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初步定下到陕北去落脚的意图，给处于艰难困厄之中的红军带来了胜利的希望，产生了巨大鼓舞；哈达铺整编和短暂休整使红军恢复了元气，提高了战斗力，大大加快了红军长征的进程，为长征取得最后胜利奠定了坚实基础，产生了极为重大的历史影响。
一、哈达铺给处于艰难困厄之中的红军带来了胜利的希望，极大地鼓舞了红军将士夺取长征最后胜利的信心。
1935年6月，中央红军同红四方面军在懋功会师，总兵力达10万余人，实力增强，士气旺盛。会师后红军面临的紧迫问题依然是向何处发展，在何处建立新的根据地。6月26日，中共中央在两河口举行政治局扩大会议，决定两军会合后应继续北上创建川陕甘革命根据地，以利于推动抗日民族解放运动的发展。会后，中革军委依据北上方针，制定了松潘战役计划。张国焘表面上接受中央的战略方针，却借口所谓“统一指挥”和“组织问题”，拖延四方面军行动。中央为顾全大局，维护团结，作了很多让步。但由于张国焘的延误，敌军在松潘地区完成集结，使松潘战役计划无法实现，导致红军只能改道穿越草地北上。8月上旬，中共中央在沙窝召开会议，重申了在川陕甘创建根据地的方针，会议还决定恢复红一方面军番号。会后，一、四方面军混编为左路军、右路军分两路北上，中共中央随右路军行动。此后，右路军历经艰险走出了草地，到达班佑、巴西地区，并攻占包座，打开了北上通道。8月下旬，左路军先头部队到达阿坝；9月1日，毛泽东等致电张国焘，要求其率左路军迅速向右路军靠拢，但张国焘再次出尔反尔，一意孤行坚持南下，并电令右路军政治委员陈昌浩“南下，彻底开展党内斗争”。中央为贯彻北上战略方针，避免可能发生的冲突，毅然率红一、红三军和军委纵队先行北上。9月12日，中共中央在甘肃迭部县俄界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关于张国焘同志的错误的决定》。会议决定将红一方面军主力和军委纵队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同时，会议还对红军行动方针进行调整。9月17日晨，先头部队红一军第四团夺取天险腊子口，18日，又占领哈达铺，主力随后跟进，红军开始在哈达铺进行休整。
这时的红军刚刚经历了党和红军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分裂，虽然获得暂时喘息之机，但面对敌我力量对比悬殊的局面，依然是阴云笼罩、举步维艰。毛泽东和其他中央领导一路上思索和忧心的问题依然是红军到哪里去落脚？长征到哪里是终点？毛泽东甚至做好了长期无根据地而进行游击战的准备。正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历史的机缘巧合就出现在哈达铺这个陇南小镇里，毛泽东在缴获的报纸上得知陕北还有相当大的根据地和相当多的红军，这个消息无疑给处于艰难困厄之中的红军带来了胜利的希望和巨大的精神鼓舞，毛泽东、张闻天等中央领导便在这里初步定下了落脚陕北的决心。
在随即召开的团以上干部会议上，毛泽东兴奋地告诉大家：以前有同志总是问，咱们到底要走到那里去？现在我们有答案了，我们要走到陕北去，因为那里有刘志丹和徐海东的红军。同志们，胜利前进吧！到陕北只有七八百里了！经历了长征千难万险的干部们听到这一消息激动万分，欢声雷动，极大地鼓舞了红军官兵的士气，进一步坚定了跟着党中央到陕北根据地的决心。
二、哈达铺大大加快了红军长征的进程，减少了无谓牺牲，为党和红军保存革命骨干和有生力量发挥了积极作用。
长征开始以后，红军的战略转移是在无后方支援或无根据地依托的条件下进行的，红军面临的主要威胁一是人员武器装备远远优于我的国民党军疯狂的围追堵截；二是雪山草地等恶劣自然环境及缺衣少食给红军生理极艰带来的严峻挑战。前者最惨痛的损失以湘江战役为代表，后者则以在川西北高原上辗转周折的3个多月、特别是过雪山草地带来的非战斗减员尤为可惜。尽管红军遭受了重大挫折，经历了千难万险，还要面临新的严峻考验，我们依然坚信，红军在遵义会议后有党中央和毛泽东的正确领导，有北上抗日的战略方向指引，有广大红军将士的英勇奋战，长征一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是，长征落脚点的确定是历史必然性和偶然性相互作用和影响的过程，如果不是在哈达铺得到陕北有红军和根据地的消息而提出径直前往陕北的明确目标，那么，面对蒋介石企图将红军堵在渭河以南地区围而歼之的部署，红军很可能在向东或向西突围的行动中反复寻求出路，再加上还有等待左路军一道北上的良好愿望，陕甘支队在甘南地区再次出现延宕也就不可避免。那样，红军将付出更大的牺牲，党中央对长征落脚点的探索可能会更长更艰难，党中央和红军到达陕北的时间就会延期，也很难为二、四方面军一年后会师陕甘奠定政治、军事和物质基础，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和全国抗日救国运动的高潮不可能早日到来。
哈达铺使红军有了正确的前进方向和目的地，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就如同蛟龙入海，如鱼得水。毛泽东判定蒋介石害怕红军东进天水威胁西安，便在哈达铺休整期间就对外放出消息称将攻打天水。9月23日，陕甘支队由哈达铺出发，以一部兵力东进闾井镇，佯攻天水，成功调动敌军向天水集中，红军主力则乘机向北急进，穿越武山、漳县间的封锁线，在鸳鸯镇和山丹镇之间北渡渭河，并于27日占领榜罗镇和通渭。以较小的代价打破了蒋介石企图在渭河以南地区剿灭红军的计划。从哈达铺出发后，陕甘支队一路疾行，如入无人之境，终于10月19日到达陕北吴起镇，胜利结束了长征。这一路，红军行走在黄土高原的沟壑之中，穿行于蒋军各部防线的空隙之间，能打则打，打不了则走，避免了同国民党军纠缠作战，少有大仗恶仗，从而减少了牺牲，这就为即将到来的抗日民族战争保存了精华，准备了骨干。
三、哈达铺整编强化了党对红军的领导，有效休整使红军恢复了元气，大大提高了部队战斗力，为长征取得最后胜利奠定了坚实基础。
由于张国焘的分裂主义导致红军北上、南下而分道扬镳，随中央北上的右路军兵力减少，加上原有的编制也不利于组织指挥和作战行动，俄界政治局会议遂决定将红一方面军主力和军委纵队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精简机关、补充连队。但由于形势紧迫，军情紧急，整编工作未能马上付诸实施。到达哈达铺以后，相对缓和的形势和丰裕的物质给养使红军有条件实施俄界会议确定的整编任务。9月20日，红军在哈达铺关帝庙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议。正式将红一、红三军和军委纵队分别改编为陕甘支队第一、第二和第三纵队，纵队下编设大队（相当于团）。“因为战斗人员少，团下不设营，直接设四个步兵连、一个重机枪连。”整编减少了指挥层级，充实了基层部队，提高了红军的战斗力。
哈达铺整编的另一项重要内容是行动方针问题。懋功会师以来，围绕着“南下”、“北上”的激烈斗争，在红军官兵特别是四方面军官兵思想上引起一些混乱。俄界会议虽然作出了反对张国焘分裂主义的决定，但从团结和争取四方面军官兵的策略考虑，会议精神并未对下传达，广大基层官兵对张国焘分裂主义的危害实质认识不清，也对中央北上方针的战略意图理解不够。因此，毛泽东在团以上干部会议上批判了张国焘的分裂主义错误，他说：“民族的危机在一天天加深，我们必须继续行动，完成北上抗日的原定计划。”中央其他领导同志也对北上战略方针作了理论阐释和分析。9月28日，博古在《前进报》上发表《陕西苏维埃运动的发展与我们支队的任务》一文，进一步论证了陕甘支队向陕北进军的意义，指出：陕甘支队向陕北进军，不仅是要找寻一个落脚点，更是要扛起抗日民族解放运动的大旗。这些宣讲和教育对于统一官兵思想，明确目标方向，增强内部团结，发挥了积极的作用，陕甘支队上下更加坚定了跟随党中央到陕北去的决心。
红军经过川西北高原三个多月的艰苦转战，又历经雪山草地，到达哈达铺时，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哈达铺回汉杂居，人口集中，商贸繁荣，物价便宜，十分有利于红军在这里休整。为了恢复官兵体力，红军下令，全军上下，上到司令员，下到炊事员，每人发大洋一块。红军政治部还提出“大家都要吃得好”的口号。据杨成武回忆：“一只百来斤重的肥猪，五块大洋就够了；一只肥羊，才要两块大洋；一块大洋可买五只鸡……加上鲁大昌部队逃跑时丢下的大米、白面数百担，食盐数千斤，足够我们大大改善生活了。”红军各伙食单位在哈达铺杀猪宰羊，烹鸡煮鸭，举行会餐，恢复了体力，提升了士气。战士们还在这里洗澡理发，清洁卫生，一些单位还买来白布，染灰做成军装，换下了那些五颜六色的破旧服装，军容军貌为之一振。哈达铺成为长征路上名符其实的“加油站”。
四、哈达铺休整宣传了党的政策主张，扩大了红军在陇南地区的影响，为二、四方面军再过哈达铺创造了有利条件。
哈达铺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在红军到来之前，此地鲜有革命者活动的足迹。中央红军到达哈达铺后，各部队依照红军传统做法四处张贴标语，广泛开展政治宣传，政工干部主动走访乡绅、阿訇，积极宣传我党北上抗日的政策主张，介绍红军的性质宗旨，赢得了当地群众的热情欢迎。由于这里是回汉混居地区且回民人口占半数以上，为此，军委及时制定了《回民地区守则》，《守则》规定：进入回民区域，未经同意，不准进入回民村庄宿营；保护回民信教自由，不得擅自进入清真寺，不得损坏回民经典，不准借用回民器皿用具，不准在回民院里杀猪、吃猪肉，为红军进入回民地区做好了充分的政策教育准备。《回民地区守则》是我党历史上第一部关于回民族的政策法规，它体现了红军对回族宗教信仰和生活习俗的尊重，体现了我党对民族宗教工作和统战工作的重视，是党的民族平等政策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在民族地区的一次成功实践，为后来制定完善党的民族政策，做好民族宗教工作和统一战线工作，团结广大少数民族特别是西北地区回族人民一起投身伟大的民族解放事业发挥了积极作用。
共产党的政策主张和红军的实际行动，深深地感染和影响了哈达铺一带广大回汉人民，千百年来受官匪压迫的贫苦群众从未见过这样军纪严明、和蔼可亲的军队，打心眼里拥护红军官兵。为了支援红军，当地群众还积极筹集粮草，有些青年踊跃报名参加红军，走上了革命道路。从9月18日先头部队进入哈达铺到9月23日离开，陕甘支队在哈达铺停留6天，扩大了党和红军的影响，播撒下红色的种子，这也为一年后红二、四方面军辗转北上再过哈达铺指引了前进道路，打下了良好的群众基础。
哈达铺决策和休整，明确了前进方向，统一了部队思想，提振了军心士气，积蓄了革命力量，宣传了党的政策主张，扩大了红军影响，加快了中央红军长征的进程，证明了党中央关于北上战略方针的伟大正确，用胜利宣告了张国焘分裂主义路线的失败，为夺取红军长征的最后胜利，推动抗日民族解放运动新高潮的早日到来发挥了重要的历史作用。
哈达铺是红军长征中的“希望之地”、“胜利之地”。
监制：杨余庆 责编：靳淑敏 编辑：马丽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