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通信指挥学院教授、少将 牛 力
1935年9月10日，中共中央率领的红一方面主力由巴西先行北上，经俄界突入甘南，在突破天堑腊子口之后，于9月18日进占岷县（今属宕昌县）哈达铺。部队虽然在这里只停留5天，却使哈达铺这一名不见经传的甘南小镇在红军长征史乃至中国革命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而名扬天下。究其缘由，主要是因为哈达铺以它是中央红军长征摆脱生存困境的转折地，是中央红军长征寻找到落脚点的发现地，是中央红军长征整编挺进陕北的出发地而载入史册，以它对红军长征胜利和中国革命胜利做出了重要的历史贡献而值得党和人民永远铭记。
习近平主席在纪念长征胜利80周年大会的讲话中曾经指出：“伟大的长征精神，作为中国共产党人红色基因和精神族谱的重要组成部分，已经深深融入中华民族的血脉和灵魂，成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丰富滋养，成为鼓舞和激励中国人民不断攻坚克难、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强大精神动力。”在我国进入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发展阶段的时候，我们共聚哈达铺，召开“哈达铺在红军长征中的历史地位及作用”学术研讨会，就是要认真落实习主席的重要指示，共同回顾和传承那段红军长征历史，从历史中汲取智慧和精神力量，为新发展阶段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增添更多的正能量。
一、哈达铺是中央红军长征走出生存困境的转折地
遵义会议后，中央红军经四渡赤水作战、南渡乌江、强渡金沙江，摆脱了优势敌军的围追堵截，取得了战略转移中具有决定意义的胜利之后，就踏上了在敌人统治力量薄弱但人烟稀少、自然条件十分恶劣的川藏地域的艰难行军作战之路。特别是从1935年6月初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之后，开始翻越夹金山起就进入生存条件极其恶劣的雪山草地区域，开始了红军长征途中挑战生存极限“爬雪山过草地”的最艰难的征程。生存条件极其恶劣既包括海拔四五千米的大雪山因空气稀薄、气候严寒恶劣变化无常、积雪深厚且有许多充满危险的雪壁雪岩雪窝，使既缺乏御寒衣物又缺少食物的红军指战员在翻越雪山中面临随时会被冻、饿、缺氧而死的严峻挑战；更包括被称为红军长征艰苦之最的松潘草地，野草丛生、水流交错、云雾缭绕、茫茫无边、难识方向，到处是散发着腐味的有毒的黑色积水，到处是草丛掩盖着可以浸没人马的泥潭，没有人烟更无可供人休息的地面；生存条件极其恶劣还突出的表现为严重的饥饿威胁，雪山草地是藏民居住区，农耕能力弱粮食产量低自给不足，使红军大部队无法就地补充给养，使红军指战员在这3个多月里始终处于严重缺粮阶段，这种饥饿状态在过草地更是达到顶点，许多红军战士就饿倒在这茫茫草地里。然而，这些极端困难吓不倒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军，中央红军英勇地战胜了生存极限的挑战，成功的翻越了雪山，穿越了草地，使“爬雪山过草地”精神成为伟大的红军长征精神最闪亮的代名词。
1935年9月18日当中央红军进占岷县（今属宕昌县）哈达铺时，看到的是与雪山草地完全不一样的情景。从地理环境上讲，红军终于走出了川西北的苦寒之地，来到自然条件较好位于西北高原甘南的这一开阔地带，终于摆脱了随时都威胁生存的地理险境。从经济条件上讲，哈达铺是四川和甘肃交界著名的商贸重镇，久以富甲天下闻名，当时有各种商号800多家，有着极其丰厚的物资储备，到处都是卖东西的店铺和地摊，是红军长征途中从未遇到过的繁华小镇，而且在这里还缴获了敌人大量的大米、白面和食盐，它为经受长期饥饿折磨的红军提供了休养生息的物质条件。从群众条件来讲，哈达铺是回汉民族居住区域，到处都是讲汉语的老百姓，便于和群众语言交流，红军指战员来到这里如鱼得水，高兴的心情无法用语言表述。
鉴于这些有利条件，中央决定部队在哈达铺进行休整。首先，颁布了《回民地区守则》。明确规定：一不得进入清真寺，二不得任意借用回民器皿用具，三不得在回民家居住、杀猪和吃猪肉。通过积极宣传红军政治主张、民族政策纪律和部队严格执行民族政策纪律，得到当地回汉群众的热烈欢迎和大力支持，创造了良好的休整环境。其次，毛泽东及时发出“大家要吃好”的要求。各部队安排伙食单位杀猪宰羊、煮肉炖鸡改善伙食，同时安排供给处给全军上下每人发大洋一块，以方便购买自己需要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几天顿顿吃肉、顿顿“过年”的生活，并感受和群众一起聚餐的欢乐，使指战员几个月的疲劳、饥饿一扫而光。指战员们在这里还有机会洗上热水澡和理发，换上新军装，使部队军容为之一新。哈达铺的快乐时光在红军指战员心中留下了难忘的记忆，包括杨尚昆、张震、杨成武在内许多老红军在回忆录中都有生动的描述。可以说哈达铺是中央红军历经千难万险后绝处逢生的转折地、补给地和加油站一点也不为过。
二、哈达铺是中央红军长征寻找到落脚点的发现地
中央红军实施战略转移——长征过程中对落脚点的选择，是一个在极端险恶斗争过程中为了摆脱敌人和保存自己，依据敌我情况变化不断调整原订计划探寻新的战略基地和进攻出发地的变化过程。自血战湘江中央红军遭受惨重损失，从根本上否定了执行“左”倾路线的临时中央转移到湘西的计划之后，黎平会议确定把在川黔边界地区建立根据地作为红军并报的落脚点；遵义会议确定在川西或川西北建立苏区根据地；扎西会议决定以云、贵、川地区中创立根据地；会理会议决定同四方面军会合，在川西或川西北创建根据地；两河口会议决定“首先取得甘肃南部，以创建川陕甘苏区根据地”；俄界会议鉴于一、四方面军已经分开，随中央北上的主力红军只有8000多人的新情况，决定改变建立川陕甘根据地的计划，强调“当前的基本方针，是经过游击战争，打通同共产国际的联系，整顿和休养兵力，扩大红军队伍，首先在与苏联接近的地方创造一个根据地，将来向东发展”。从这一演变过程可以看出，虽然北上的大方向没有改变，但对落脚点的选择始终处于变化之中，究竟应该到什么地方建立根据地，始终没有最后定案。在此过程中，毛泽东甚至做了长期进行无根据地的游击战争的准备，并计划将红军中年纪比较大的徐特立、谢觉哉、林伯渠、董必武等人送到白区从事地下工作。然而，这个重大战略选择问题，在哈达铺终于有了重大的发现。
由于在藏民区艰难曲折征战的三个多月中，几乎处于与外界隔绝的状态，根本无法得到国内外政治形势特别是其他红军部队活动的确切消息，所以毛泽东、张闻天等中央领导特别注重在哈达铺收集报纸、杂志的工作。在部队向哈达铺开进前，毛泽东就特意交待红一军侦察连连长梁兴初、指导员曹德连在镇上收集“近期和比较近期”的报纸、杂志。梁兴初不负使命，率部在占领哈达铺时，抓到了国民党军鲁大昌部一名少校副官。而这名刚从兰州回来的副官所带物品中恰好就有几张近期的报纸。梁兴初立即将其交给聂荣臻。聂荣臻很快就在其中一张《晋阳日报》上看到；“陕北刘志丹‘匪’部已占六座县城，拥有正规军五万余人，游击队、赤卫军和少先队二十余万人，窥视晋西北，随时有东渡黄河的危险性。并可能与徐海东部会合”的报导，该报纸并附有一张所谓“匪区”的陕北根据地略图。聂荣臻看了非常高兴，立即派通信员骑马把报纸送给毛泽东。毛泽东看完报纸后，兴奋地说：“好了！好了！我们快到陕北根据地了。”随后，梁兴初又送来一大捆从镇上邮政所中找到的报纸，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博古等领导同志认真翻阅这些报纸，特别是从7月23日、7月29日、8月1日的《大公报》，9月15至19日的《中央日报》以及多天的《山西日报》里，看到了多篇报导刘志丹等领导陕甘红军粉碎国民党军对陕甘苏区第二次“围剿”和红25军粉碎国民党军对鄂豫陕苏区第二次“围剿”、威逼西安的消息。这些虽然是发生在两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但清楚地说明红25、26军不但存在而且十分活跃，且正不断发展壮大，令国民党当局十分头痛；说明陕甘边区存在着大块根据地，情况甚至可以同1931年中央苏区的情况差不多。发现和了解到党和红军在陕甘边区保存、发展了红军队伍和大片革命根据地的确切消息，真是喜出望外。这对于经过千山万水，最终从险境中冲出来的这支七、八千人的队伍来说，其欣喜可以说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毛泽东说：“感谢国民党的报纸，为我们提供了陕北红军的比较详细的消息，那里不但有刘志丹的红军 ，还有徐海东的红军，还有根据地。”
发现和了解到党和红军在陕甘边区保存、发展了红军队伍和大片革命根据地的确切消息，引起中央领导同志对红军长征落脚点的共同思考。毛泽东明确的说：以前有同志总是问，咱们要走到哪里去？现在我们有答案了，我们要走到陕北，因为那里有刘志丹和徐海东的红军和根据地。据《张闻天传》披露，张闻天9月22日以“读报笔记”的形式撰写了题为《发展着的陕甘苏维埃革命运动》的文章，将天津《大公报》上报披露的陕北苏区根据地和红25军、红26军等情况加以分析，并在此基础上表达了前往那里落脚的意向。文章引用白区报纸的材料告诉大家几条振奋人心的消息：一是陕北红26军力量相当强大，控制了大块陕北苏区根据地，用《大公报》载阎锡山的话说，“全陕北二十三县几无一县不赤化，完全赤化者八县，半赤化者十余县。现在共党力量已有不用武力即能扩大区域威势。”整个陕北形势同1931年江西苏区相仿。二是红二十五军“取得许多伟大胜利”，在徐海东率领下已“突围”过蓝田，北出终南山口，威逼西安。估计现在“已与红二十六军取得了联系”（注：张闻天写此文时红25、26军已会师5天）。三是甘南的东部尤其在毗连陕西、宁夏边区的庆阳一带，也有红军游击队活动。张闻天在文章中通过上述分析指出：“我们中国工农红军主力之一部，已经开始进入甘南的重要地区”，下一步的前进方向和任务是：“响应着陕甘红军与赤色游击队的活动”，“同红二十五、二十六军及通南巴游击区取得配合，协同动作及汇合，并给在这个地区中开展着的游击运动以帮助、组织、领导”，完成8月20日毛儿盖会议《中央关于目前战略方针之补充决定》提出的“联系存在于陕甘边之苏维埃游击区域成为一片的苏区”的任务。那几天，博古也根据报纸材料撰写了《陕西苏维埃运动的发展与我们去除的任务》的文章，提出将发展着的陕西苏维埃运动“转变为巩固的苏区根据地”是“我们去除的战略目标”。这都说明把红军长征的落脚点放到陕北，在哈达铺已成为中央的共识。
在哈达铺发现党和红军在陕甘边区还保存着并仍在发展的红军队伍和大片革命根据地的确切信息的重大意义，在于它使红军长征寻找落脚点的重大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也证明红一、四方面军会师后，党中央制订的北上战略方针是完全正确的，证明党中央反复强调的北上才有出路、才有落脚点、才能大发展是完全正确的。同时，也使毛泽东在俄界会议上所作的“即使给敌人打散，我们也可以做白区工作”的最坏打算，完全可以避免了。（《张闻天传》第167页）这就为党中央随后在榜罗镇政治局常委会议正式改变俄界会议关于在接近苏联的地方建立根据地的决定，确定将中共中央和红军长征的落脚点放在陕北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共识基础。
为了做好向陕北进军的准备，中央任命陕北人、由白区派到中央苏区参加第二次全国苏区代表大会而后跟随长征的贾拓夫为白区工作部长，毛泽东亲自同他谈话进一步询问陕北刘志丹和红军情况，指示他率领先遣队即时出发去寻找与联络刘志丹和陕北红军。
三、哈达铺是中央红军长征整编挺进陕北的出发地
中共中央率红一方面军主力单独北上到达俄界的第二天即9月12日，政治局召开紧急扩大会议，讨论张国焘的分裂错误和行动方针，同时在组织上成立了由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林彪组成的五人团，作为全军的最高领导核心，将红1军、红3军和军委纵队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彭德怀任司令员，毛泽东任政治委员，并决定精简机关，充实连队。为搞好编制，成立了以李德为主任，叶剑英、邓发、蔡树藩、李维汉为委员的编制委员会，主持部队整编工作。
到达哈达铺后，9月20日政治局常委在关帝庙举行会议，主要讨论了组织部工作和整编工作。会议决定了陕甘支队的整编方案：彭德怀任司令员，毛泽东任政治委员，林彪任副司令员，叶剑英任参谋长，张云逸任副参谋长，王稼祥任政治部主任，杨尚昆任政治部副主任。下辖三个纵队：原红1 军编为第1纵队，林彪兼司令员，聂荣臻任政治委员，左权任参谋长，朱瑞任政治部主任，罗荣桓任政治部副主任，下辖五个大队；原红3 军编为第2纵队，彭德怀兼司令员，李富春任政治委员，刘亚楼任副司令员，萧劲光任参谋长，袁国平任政治部主任，下辖四个大队；原军委纵队编为第3纵队，叶剑英兼司令员，邓发任政治委员，张经武任参谋长，蔡树藩任政治部主任。每个大队基本保持原来团的建制，但取消了营，直接辖五个步兵连和一个机枪连。干部团改为随营学校，校长周昆，政治委员宋任穷。
为了统一思想做好挺进陕北的准备工作，9月月22日党中央在哈达铺关帝庙召开了团以上干部会议，中央领导包括大病初愈的周恩来都出席会议，毛泽东在会上作了政治报告。据参加会议的杨成武等老前辈回忆，毛泽东报告的主要内容包括以下几方面：一是简要回顾长征历程，肯定红军取得的伟大胜利。毛泽东说道：同志们，今天是9月22日，再过几天是阳历10月，自去年我们离开瑞金，至今快一年了。一年来我们走了两万多里路，打破了敌人无数次的追、堵、围、剿。蒋介石作梦也想消灭我们，但是我们过来了，过了江西、湖南、广西、贵州、云南、四川，过了金沙江、大渡河、雪山、草地，过了腊子口，现在坐在哈达铺的关帝庙里，安安逸逸地开会了，这本身就是个伟大的胜利！二是介绍了张国焘与中央闹分裂的情况，强调党中央的路线是正确的。主要是针对俄界会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张国焘同志错误的决定》当时只发到中央委员一级，但许多中下级干部还是知道了，一路上情绪受到影响，毛泽东在会上把张国焘同中央闹分裂的事给大家讲清楚了。毛泽东说：我们要北上，张国焘要南下，张国焘说我们的机会主义，究竟哪个是机会主义？目前，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我们就是要北上抗日，北上陕甘，我们的路线是正确的。我们都惦念着还在四方面军的朱总司令、刘伯承参谋长。我们也惦念着四方面军的同志们和五、九军团的同志们，相信他们是赞成北上抗日这一正确方针的，总有一天他们会沿着我们北上的道路，穿过草地，北上陕甘，与我们会合，站在抗日最前线，也许是明年这个时候。三是报告了找到陕北红军和根据地的喜讯，指明红军前进的方向。毛泽东诙谐地告诉大家：感谢国民党的报纸，为我们提供了陕北红军的比较详细的消息，那里不但有刘志丹的红军，还有徐海东的红军，还有根据地！我们终于找到了长征的目的地和抗日前进阵地了！四是宣布了部队整编方案，进行了北上政治动员。在宣布红军陕甘支队整编方案之后，毛泽东指出：我们目前只有七千多人，人是少了一点，但少有少的好处，目标小点，作战灵活性大。人少，更不用悲观。我们现在比1929年红四军下井冈山时的人数还多哩！ 就是我们这样一支队伍，将来一定会扩展到全国去。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伙夫、马夫都是很好的干部。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毛泽东强调：经过两万多长征，久经战斗，不畏艰苦的红军指战员是一定能够以自己的英勇、顽强、灵活的战略战术、战斗经验，来战胜北上抗日途中的一切困难！你还要看到虽然我们现在人少，但我们都是经过锻炼的，无论在政治上、体力上、经验上个个都是经过了考验的，是很强的，我们一个可以当十个，十个可以当百个。特别是有中央直接领导我们，这是我们胜利的保证。毛泽东号召大家：同志们，胜利前进吧，到陕北只有七、八百里路了，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就是我们北上抗日的前进阵地！毛泽东的报告极大地鼓舞了军心士气。会后，各纵队、大队落实新编制，传达毛泽东的重要讲话，各连队开座谈会回顾近一年来长征作战的胜利和体会，展望北上陕北的光明前景，更是群情振奋，指战员们纷纷表示坚决拥护中央北上抗日的正确路线！到陕北根据地去！。9月23日，红军陕甘支队满怀信心，从哈达铺出发，开始了奔向陕甘苏区的伟大进军！
综上撰述，哈达铺是对红军长征胜利和中国革命胜利做出了重要的历史贡献的地方，其主要贡献就是：它是中央红军长征摆脱生存困境的转折地，它是中央红军长征寻找到落脚点的发现地，它是中央红军长征整编挺进陕北的出发地。
监制：杨余庆 责编：靳淑敏 编辑：马丽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