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于1913年,出生在四川省仪陇县太平乡附近的一个村子里,这里的农民生活十分贫困,我家也和其他贫苦农民一样吃不饱,穿不暖,更无钱供我上学读书。少年时代家中便送我去地主何国财家放牛,继而经介绍又去阆中县地主任道春家放牛,仅能维持生活。就在这十分贫困的生活中,家中又发生一场火灾,大火烧毁家中几间破旧的茅草房,生活顿时毫无着落,大哥被抓去当兵,弟妹相继送人,父亲也因贫病交加而去世,一家人就这样因生活所迫而流离失所。
在地主任道春家,我整整渡过了八年非人的生活。就在这时,徐向前等同志率领的红四方面军从鄂豫皖苏区转移至川北,在通江、南江、巴中等县闹革命,建立苏维埃政权,并于1933年夏来到阆中县闹革命进行打土豪、分田地等活动,并向广大贫苦农民进行革命道理的宣传,鼓励他们积极参军。我便和几个一块干活的长工,报名参加了红军,当时是1933年7月,我已19岁了,被编入红九军八十一团当战士。
红四方面军在川北地区的革命活动,有力地打击和动摇了蒋家王朝在四川地区的统治基础,他们十分慌恐,调集四川军阀邓锡侯、刘湘,嫡系军阀胡宗南对川北根据地进行大规模的围剿活动,他们集结二十多万人的兵力,分兵六路进攻川北根据地,为了配合刘湘宣称“要在三月之内全部肃清川陕红军”,蒋增派十几架飞机助战,战斗进行的十分艰苦,红军战士面对三倍于我的敌军,浴血奋战,转战于川北广大地区,并胜利地组织了广昭战役,准备避开与敌人的正面作战,一部准备转移到川甘边境地区。由于胡宗南重兵把守在川甘边境重镇——碧口镇,红军在摩天岭战役后,又撤出甘川边境,一部分从广元到江油,主力则从彭明到四川中部山区,争取与红一方面军会师。在川北地区与蒋介石大规模军队的作战,使我这个刚参加革命不久的放牛娃,经受了异常严峻的考验和锻炼,在战争最为紧张的时刻,我和战友们一起冲锋陷阵,但稍一有空,我就十分想念家,真想回家见见在苦难中生活的年迈的母亲,真想见见我生长过的贫穷家乡和儿时的伙伴们,但是只要一有枪声,我又把这些东西都抛在脑后,奔赴战场了。
我们红四方面军在1935年3月退出川北根据地后,转战彭明、北川、汶茂一带,敌人欲消灭我军于辽阔的成都平原,在灌县一带大量结集军队,后来我军不得不进入四川中部山脉,翻越梦别山、邛崃山、夹金山,到达懋功地区,于1935年6月和从西转战而来的红一方面军会师。两大红军主力的会师,振奋了人心。部队在懋功地区进行了短期休整。为了实现战备大转移,中央政治局在两河口召开了政治局会议决定两大主力同时北上,但是红一方面军的战友们北上后,我们红四方面军总政委张国焘却不愿意北上,中央多次电令后,张国焘才勉强同意将部队在卓克基一带集结进入草地。踏上草地的边缘,举目一望,苍茫一片,走进去才发现到处是布满积水的沼泽,不论是人或牲口走进去,都会陷入泥浆,我们只能沿着先头部队留下的脚印行走。我们进入草地时已经是1935年秋天了,秋天秋雨严重阻挠着我们前进,给部队行军带来严重的困难,战士们无吃无穿,许多战士病倒在草地中再没有起来。一天,三十三军七十一团二营通讯员,吃力地追上我说:“老何,你的表弟祁厚子不行了,叫你哩。”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一阵酸楚,当我找到他时,他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十分吃力地对我说:“老表,我不行了。”说着便泪流满面,我强忍住泪水对他说:“表弟,不要怕,我把你背出草地去。”他轻轻摆摆头说:“你要好好干,等革命胜利了去看看娘”。话刚说完,便停止了呼吸。我们掩埋了他的尸体,怀着沉重的心情,又踏上了征途。穿过草地后,不知为何,部队又不走了?原因是张国焘另立中央,坚持分裂,又率领全军南下,再次进入草地,我们对此十分不满,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次进入草地前,由于事前做了准备工作,还比较顺利。1935年10月中旬,我们又走出了草地,重新到达懋功地区,四川军阀发现红四方面军南下后,在天全、芦山一带布置重兵堵截,由于红军长途跋涉,战斗力大大损失,没有能突破敌人的封锁线,又不得不回头到懋功地区,西走道孚、炉霍,于1936年6月在甘孜与红二方面军会师。我们在雪山草地历尽艰难曲折,大部分战友没有牺牲在敌人的枪弹下,而是被雪山和草地夺去了生命,我们四方面军在敌人的追击下,到处迁徙,好像是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一样。这时与长途跋涉北上而来的红二方面军会师,我们好像吃了定心丸,心中有了依靠。两大红军举行了联欢会,我在联欢会上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贺龙总指挥。7月上旬,部队继续北上,经阿坝、渭源,于1936年10月与中央红军在会宁胜利会师,我们四方面军由于长期受张国焘的分裂错误指挥,广大指战员经历了离别流落的痛苦,因此,当我们再一次和中央军会合时,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红军三大主力的会师,使蒋介石受到极大震惊,被他们消灭了的红军,在陕北又出现了,于是调集大军又来围攻。但是由于我党的正确宣传,被调来围攻红军的东北军和西北军,不愿与红军打仗,要求去东北打日本,这样,使红军在陕北立于不败之地。但是蒋介石却不甘心红军的存在,亲临西安坐镇指挥,准备消灭红军,于是张学良、杨虎成在西安发动了有名的西安事变。由于我党的正确主张,西安事变得以和平解决,蒋介石答应联共抗日,红军被改编为国民革命第八路军,我被重新编入一二九师三八六旅部通讯员,具体任务是为旅长陈赓喂养战马。我记得清楚的是在陕西省三原县石桥镇举行的誓师大会,那天,正下着小雨,战士们却整齐地排列在操场上,军乐队高奏着军乐,陈赓旅长站在阅兵台上高声宣布道:“一二九师抗日誓师大会开始。”身材魁梧的刘伯承师长接着讲话,其中最使我难以忘怀的是:刘师长让我们摘掉红军帽,戴上国民党军队的帽子,当时战士们都不愿意,他说:“换帽子算不了什么,这只是形式,我们人民军队的本质是不会变的。”说着他首先戴上了青天白日的黄军帽,说:“这顶军帽上的帽徽是白的,但我们的心永远是红的,同志们!为了救中国,我们暂时和红军帽告别吧!”看着刘师长带头换帽子,我们也强忍着泪水摘了红军帽。
三原誓师后,经过短期休整和学习,便开往晋东南抗日前线,当时日军已进入娘子关,国民党军队纷纷溃退。为了有力地打击敌人,一二九师主力活动于同蒲路一线,破坏敌人交通线,开展敌后游击战争。1938年初,由于我八路军积极战斗,牵制了大量日军。一天,师部得到可靠消息,敌人将有大批物资经过神头岭,师部决定在这里伏击敌人,当敌人进入我们的伏击圈后,我主力部队立即向敌人发动猛攻,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炮火打得不知所措,到处乱窜,经过几小时激烈战斗,除小部分敌人逃走外,其余大部分被消灭,许多汽车被炸毁,缴获了大批军用物资。日军遭到八路军的打击后,对晋东南地区进行了9路大围攻,我们在刘、邓首长的正确指挥下,有效地组织了反围攻,消灭了几千日伪军,给敌人以沉重打击。
记得是1940年8月的一天傍晚,旅长陈赓和参谋长周希汉来到我们饲养班,陈赓旅长进来热情和我们打招呼,开玩笑,于是我大着胆子说:“报告旅长,我请求下连队去打仗。”陈赓望了我一下说:“好,好,这就好。”周参谋长接过话头说:“下连队可以嘛,马上要打大仗了,要勇敢”。就这样,我在1940年8月离开旅部,到十六团一营一连当班长。
由于八路军在敌后有力地打击了日军,并组织了著名的百团大战,日军便将大部分军队调来对八路军根据地进行惨无人道的大扫荡,日军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八路军决定反扫荡,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记得有一次敌人主力三千余人向我仅几百人的阵地猛扑而来,空中有飞机轮番轰炸,敌人冲进了我军阵地,我八路军战士和敌人扭打在一起,终于又将敌人赶出阵地,经过多次战斗,战士大部分牺牲了,我们班仅剩下2人,我的腿部也严重负伤,成为甲级三等残废。在这次战斗中,尽管给日军以有力的打击,我军也付出了沉重代价,十六团团长谢家庆同志就是在这次战斗中牺牲的,每当我回忆起这次战斗,我就深深地怀念那些牺牲的战友们。
正当八路军将士与侵略者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时候,蒋介石集团却多次发动反共高潮,密令驻守在西安的胡宗南进攻陕甘宁边区。为保卫党中央,我团奉命撤回延安,担负起保卫延安的艰巨任务。蒋介石在军事攻进的同时,还对解放区进行经济封锁,我们又参加了延安有名的大生产运动,我也被升为排长,当了排长,但担子就更重了。我们搞生产的地方是甘泉刘家嘴距延安百余里,我排战士每人每天开荒1亩,成绩突出,受到嘉奖。春去秋来,我们在甘泉刘家嘴种的庄稼喜获丰收。
1945年8月,日本终于投降了,我部奉命撤出甘泉地区,赴安塞练兵在练兵期间,连指导员秦大汉同志对我讲:“何振礼同志,组织决定让你去西北步兵学校学习。”我感到没有文化,学习跟得上吗?于是我就答应了。学校就在延安,在学校里我们学习文化知识,学习毛主席的理论著作,还学习了刘伯承等军事家的军事著作。1947年蒋介石开始发动了全面内战,胡宗南率领大军进攻陕甘宁边区,为了保卫党中央,我们学校的学员全部回到自己的部队,直接参加了保卫延安的战斗,我也被调任为十六团二营四连当连长,在彭德怀、贺龙等同志率领下参加了保卫延安的战斗。当时胡宗南有二十多万人,我西北解放军仅二万余人,但是由于有党中央的直接指挥,在洋马河、青化砭等地消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打击了敌人嚣张气焰。随后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揭开了解放战争的序幕,西北野战军于1948年3月解放了西安,接着又解放了天水、武都等地。就在这时,上级通知我去西北军政大学学习,1949年结业,10月返回甘肃,分配到舟曲县任县大队长。1950年,分区又调我率队前往康县剿匪,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消灭了阳坝、河口一带的土匪,平息了匪患。1950年1月又奉命任文县武装部长。当时武装部的工作可以说是白手起家,抗美援朝也刚刚开始,我们主要工作是征兵和训练,支援抗美援朝。由于我忙于工作,无暇顾及个人婚姻,这时,武装部政委杨森茂同志介绍我与陈爱香同志结婚,这年,我已35岁了。1954年4月组织要我转业到地方工作,并被派往银川市干部学校学习。1959年4月结业后,调文县县委工作,7月又调任药材公司担任经理,兼党支部书记,在县委、政府的直接领导下,在干部部职工的共同努力,终于将药材公司创建成百万元资产的企业,我因年纪大了,于1972年离休。
回忆我几十年革命生涯,往事如烟,历历在目。在革命的征途上,我为新中国的建立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我愿在我的有生之年将自己的余热奉献给新时期的“四化”建设。(来源:县史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