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战史,最为惊心动魄、最影响到历史进程但同时也最为后人忽视的,还有一个关键时期,即宋朝与金、元的大战。其中,吴玠、吴璘、吴挺的抗金之战,尤其是发生在陕甘交界处宝鸡和尚原、徽县仙人关的大战,成为其中最为惨烈同时也产生了最重大影响的战事:仙人关大捷之后,金人再未敢南下,宋金双方和平数十年之久。
※仙人关即今天的虞关,位于甘肃省徽县三滩以西五公里处。因巨峰并列如群仙而得名。西临嘉陵江,南接略阳北界,北有虞关紧接铁山栈道,是关中、天水进入汉中的要地,也是由陕入川的重要咽喉。分布其间的名胜古迹共三处,一为关隘所在地仙人关;一为关外宋破金兵的杀金坪;一为驻军的机关所在地吴王城。仙人关虽历经风雨洗礼,朝代更迭,却依稀可见当年的雄姿。站在峡谷间,仰望苍山,壁立千仞,危峰耸天,再次踏上这片土地,野草没踝,乱石散落道间,已经没有了当初的人喧马叫,剑拔弩张,潺潺的溪水时而从脚尖流过,带着人们的心飞向远方。正如其名一样,仙人关就是一处人间仙境。杨文忠 摄
仙人关之战发生于南宋绍兴四年(1134年)二月至三月,是南宋为巩固西北防线,保证四川、陕南不受金军侵犯,与金军在仙人关进行的一次要隘攻防战,也算是宋金战役最为惨烈的一战。
01 金兀术战陕西
北宋末,当金军破开封,掳掠宋徽宗、钦宗二帝北上之际,其实仅仅夺据了河北和河东的部分州县。南宋初,因宋高宗为首的小朝延推行降金苟安的路线,主战派李纲的贬斥,宗泽的辞世,遂使沧海横流的局面难以收拾。自南宋高宗建炎元年(1127)迄三年(1129)间,来自北方的金军节节推进,宋朝丧失了陕西以外的北方大部分土地。至建炎四年(1130),宋金对峙的形势又发生复杂的变化。一方面,兀术渡江南侵,企图一举灭宋的军事行动失败,金军遭受一系列打击,最后被岳家军逐出建康,在长江天堑以南不存一兵一卒。绍兴元年(1131),张荣领导的梁山泊抗金义军大败金军于泰州缩头湖,金帅挞懒又退至淮北。金朝建立刘豫伪齐傀儡政权,一时也无力大举进攻,因此,东南战场暂时处于沉寂。另一方面,金朝又改变主攻方向,由三太子讹里朵、四太子兀术率军增授娄室,以争夺陕西。
金,以及后来咄咄逼人的元代对宋中央政权的攻取,基本都采用长蛇战法,东部沿海向南,为蛇尾;中原向南,为蛇腹;而最为重要的蛇头区域,即陕甘西秦岭入蜀、而后沿长江东下的战略。陇南地处西秦岭,扼入蜀大门,正是交战的最核心区域。这也正是四太子兀术等攻取陕甘的核心原因。
可惜,与金军对峙的宋朝军队主将失策了。
宋朝宣抚处置使、文臣张浚轻率地否决了大多数部下将领的劝告,他轻率地集结大军,在陕西耀州富平县举行大规模决战,结果是“王师大溃,五路悉”,“巴蜀大震”。宋朝基本丧失陕西,而能否守住蜀道天险,确保四川,也成了难以预料的严重问题。张浚的属官甚至有建议应该一路推却,“当保夔州者”:他们主张放弃富庶的成都平原,退守川东。
金军由西部攻取陕甘的战略目的,就是要沿现今的宝成铁路一线,及古代的入蜀通道直达长江,而后顺江而下,直驱中下流的广阔领地,这个建议,等于是为金兵直接打开了特快通道。
还好,张浚手下毕竟还有明白人。
其实何止是明白人?吴玠更是战略家和战术家。这时候,他站了出来。
02 和尚原初战告捷
吴玠从军,最早参加过征讨西夏和宋朝方腊起义的战斗,后任陕西泾原路第十二副将,在文武双全的大将曲端手下领兵。而后,张浚主持陕西战场时,也对吴玠十分赏识,多次提拔,此时,吴玠威名基本已经和曲端相当了,当时甚至有“有文有武是曲大,有谋有勇是吴大”之称。富平之战前,吴玠已升任陕西永兴军路经略使,宋军战败后,他在一溃千里的逆境中,不肯退入四川,而是立即着手收拾残局,召集散亡数千人,而后,选择了宝鸡南的一片山脉,决心力保蜀道。
和尚原之战前宋金形势示意图
(引自《中国历代战争史》)
那个地方,后来因大诗人陆游的一句诗而闻名天下: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是,正是大散关。吴玠选择的,是要保住入蜀要道大散关,他选择的战场,是大散关之东的一块山间平地,叫和尚原(今陕西宝鸡南)。
有人建议,其实可以退守汉中,因为守在散关之东的和尚原,并没有正面挡住、拦住金兵的入蜀通道,那么,再后撤一些,在汉中,依然可以擒敌。吴玠一笑,说:没事。金兵在没有击破我军之前,是不敢轻易沿大路南下入川的。为什么呢?他们会时时担心藏在他们身后的我,会担心我们从背后咬他们一口!这才是保蜀良策。
吴玠率军死守和尚原,无疑是一个勇敢的大胆的决定。但最后的事实证明,扼守和尚原,确是一着上上策。当时的基本军事情势对吴玠极其不利,一是他手下几乎全是伤兵、弱兵,是“以弱卒抗坚虏”;另外还要加上“朝廷音问隔绝,兵单食匾”,而“将士家往往陷贼,人无固志”(琬琰集删存》卷1《吴武顺王璘安民保蜀定功同德之碑》):将士的家属在金兵控制之中,人无斗志是自然的事;这时候,有的将士甚至图谋劫持吴玠降敌。
“玠知之,召诸将献血盟,勉以忠义,将士皆感泣,愿为用”。(《宋史·吴玠传》)
军心复振,将士甘愿牺牲一战,这一情状让老百姓看到了希望。于是,金朝占领区凤翔府一带的人民也振奋起来,他们开始为前线输送粮食。即便后来屡遭金兵残杀,但百姓依然努力支援。
自然,和尚原之战,吴玠获得大捷。
随后,吴玠升职为川陕宣抚司都统制,近乎于总管四川、陕西方面,即宋朝西路军的总司令。
宋绍兴三年(1133年),鉴于和尚原距后方路途遥远,为收缩兵力,更好控制关中、天水和入川要道,吴玠命弟弟吴璘(1102年—1167年)放弃了距后方较远的和尚原,退保河池(今甘肃省陇南市徽县)及其南面的仙人关。
03 仙人关杀金坪
仙人关位于甘肃徽县东南嘉陵江东岸,与略阳县北连界,为关中、天水入汉中的要地,也是陕西至四川的咽喉。这地区多为塘泺沼泽,便于阻挡金军骑兵的进攻。东北的虞关,为嘉陵江航运的终点,是宋军武器、粮秣等物资的重要补给站。虞关以北紧连着铁山栈道,是川陕通路的险要之处。
吴玠在仙人关东北的长岭附近筑营垒,修城寨,建防御工事驻兵屯守,取名“杀金坪”,作为仙人关的前卫。次年,宋绍兴四年(1134年)二月,不出所料,金朝元帅完颜宗弼(兀术)调集陕西经略使完颜杲部和投附金朝的伪齐四川招抚使刘夔等部,共约骑兵10万余人,由凤翔经宝鸡、大散关,沿陈仓道南下,攻占南宋的凤州(今凤县北20里)、河池(今甘肃徽县)等地,进迫仙人关。
听闻此讯后,吴璘从武州(今甘肃武都县东南)、阶州前来援助,首先向吴玠去信,认为杀金坪地方宽阔,前方布阵散漫,需要从后方布阵阻挡,才可一战取胜。吴玠听从其建议,于仙人关与杀金坪之间,修筑了加强前后联系的第二道关隘。
二十一日,金军先占据了杀金坪东面的高岭,在岭上立栅安营,修连珠堡寨40余座,沿山势而下,进攻宋军。两军刚一接触,宋军的统制郭震防守不力,营寨很快被金军攻破。为严明军纪,稳定军心,吴玠将郭震斩首示众。
二十九日,金军依仗十几万的军力、重甲铁浮屠和强大的攻击力乘势进攻宋营。吴玠命部卒发射神臂弓和重型三弓床弩炮迎击,金兵死伤众多,又命田晟趁势反击,打退了金军的进攻。金军主力万余人再攻宋营,又被吴玠击退。
翌日,金兵又用洞子(攻城用具)和云梯300余座猛攻宋军营垒,吴玠命发射床弩炮打碎洞子,用撞竿撞倒云梯,并命杨政等率领长枪防刀手深入金兵阵中刺杀,再次击退金军。
输红了眼的金军发动了更加猛烈的进攻,金元帅完颜宗弼居东,大将韩常在西,两路夹攻宋军,还出动虚棚、战楼(都是有防护设备的攻城用具)攻城,突入杀金坪宋军的第一道防线,宋军只好被迫退守第二隘。
由于宋军初战不利,有的将领对仙人关、“杀金坪”能否坚守得住发生了动摇,提出放弃仙人关,另选有利地区防守的主张。杨政立刻指出:杀金坪、仙人关关系通往四川咽喉,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能死守,万不可弃。还提出只要发挥强弓劲弩的威力,固守杀金坪第二隘,金兵就不能径直进攻仙人关。吴璘随即下令,要死守仙人关,谁退杀谁,从而稳定了军心。
这时金军已对杀金坪第二道关隘发动了猛烈的进攻,金兵身穿两重铠甲,也就是全甲重骑兵“铁浮屠”。所谓全甲,就是战士和所骑的战马都身披重甲。“铁浮屠”盔甲是由长方形的甲条组成,使用坚韧的皮绳层叠联结起来,形成相互叠压的层状结构。对于普通弓箭、刀枪具有比较好的防御力,很难直接穿透形成杀伤力。
针对这一情势,吴玠亲督士卒,充分利用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充分发挥弓坚箭利的特长,用神臂弩轮番猛射:铁浮屠被破,金兵死伤很多。
三月初一,金将完颜杲又集中兵力猛攻宋营西北城楼,宋将姚仲领兵拼死抗拒,战斗十分激烈,一直争夺到下午,吴玠又发神臂弓500多只,猛射金兵,杨政、田晟也各领精骑,手持长刀大斧突袭金军左右两翼,金兵抵挡不住开始撤退。
到了晚上,吴玠命宋军于仙人关四周山上各处举火、擂鼓,惊扰金兵,搞得金兵疲惫不堪。接着就派王喜、王武诸将分别多次攻入金兵营寨。金兵惊溃,被杀万余人,金国大将韩常左眼受重伤,金元帅完颜宗弼连夜拔营退走。吴玠趁势追击,扩大战果。
之后,金军企图改道由七方关、白水关(今徽县西南)入川,吴玠暗遣精兵迂回至金军寨后,袭破其大寨,金军死伤万余,连夜遁走。吴玠又命王俊于河池设伏兵,切断金兵退路,经激战,俘斩千余人。又乘其溃退挥师追袭,迫其退回凤翔府(今陕西省凤翔县)。
继而,吴玠又收复了被金军占据的凤州城及和尚原、大散关等地。
关于这次大战的原始的文件,可参看《宋会要》兵9之11—12载:
“川陕等路宣抚使(司都统制)吴玠奏:金贼元帅四太子、都统皇弟即君撒离喝等领步骑十余万众,至杀金平(坪),与官军对垒扎寨。前来冲撞官军,血战三十余阵,杀死贼兵不少。
贼众再来,分番攻击,官军用神臂弓、炮石并力捍御,杀死金贼甚众。统制官田晟遣兵追赶入寨。
又四太子亲拥甲军,分头一拥前来,立攻营垒,官军与贼血战,杀退贼众。金贼不住别添生兵,分番紧攻,约五十余次,贼势转加厚重。玠遣统制吴璘领兵邀击,蕃贼兵大败。官军追杀至贼寨门,杀死金贼甲兵并酋首,莫知其数。
又发遣将兵及分头劫动贼寨,并力复来迎敌。统制官吴璘、田晟、杨政鼓率将兵,用命鏖战,杀败贼众,死伤无数。
其贼退却,终未退回,探得别蓄奸谋,欲遣军马于白水、七方关等路冲突入川。玠密遣将兵于贼寨后别置火寨,擂鼓发喊,进逼贼寨,及别遣锐兵攻破四太子、皇弟郎君大寨。城首尾不能相救,连夜遁走。
玠续发同统制王浚(俊)带领军马追袭,痛行掩杀。据王浚(俊)申:前去凤州,分兵邀击贼兵,追赶一百余百(里),累获胜捷。
前后生擒千户等及捉到活人,斩获首级,夺到金鼓、旗帜、器甲、鞍马不可胜计。
仙人关之战明显地可分两个阶段。二月二十七、二十九日、三十日和三月一日四天,金军处于攻势,宋军处于守势,特别到后两天,恶战达到白热化的地步。金军这次南侵,“自元帅以下尽室而来,示无返意”(《宋史·吴玠传》),攻势虽告衰竭,仍不肯轻易退兵,企图继续相持,或自他路“冲突入川”。自三月一日夜到二日夜三更,吴玠抓住战机,发动反攻,经历两夜一日连续苦战,金军终于大败而逃。吴玠接着发兵追袭伏击,则是战斗的尾声,又在大战五天之外。金军遭遇此次大败后,再也不敢大举进攻川蜀了。
04 士气之战
强悍的金军自灭辽破宋以来,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所向披靡的。北宋末,除一度长期顿兵于太原城下之外,全是摧枯拉朽式的战斗。南宋初,金军一度遭逢宗泽统率东京留守司军的勇敢抵抗,但因宗泽很快辞世,金军又得以纵横中原,未逢敌手。自建炎四年始,如张俊在明州,陈思恭在吴江的小胜,韩世忠的黄天荡之战虽最后失败,仍使金军蒙受不少损失,岳飞有建康之捷,特别是后来张荣有缩头湖之捷,但是,这些胜仗从战斗规模、激烈程度、金军伤亡等等方面看来,都不足与和尚原、仙人关两次大捷齐名。说这两次大捷为金军自灭辽破宋以来的首次和二次惨败,毫不过分。
兀术最早在金军中以“乏谋而粗勇”著称,“所统部曲,比之挞懒,极众且精锐”(《忠穆集》卷5《论边防机事状》)。每当激战打得难分难解之际,兀术骁勇的一面就立刻展现:他每每脱去头盔,暴露出精光闪闪的秃发长辫,奋勇冲前,“亲冒锋镞,进不避难”,确是个悍勇非凡的军人。北宋末,
兀术充当二太子斡离不的部属,在宋朝方面尚不知名,后来随着其他将帅的去世和失势,他逐渐成为金朝最主要的主战派人物,并成为宋人眼中的恶贼。后来宋人有诗说:
粘罕中间陷两京,当时兀术尚无名。
如今索斗无时了,不使山川见太平!
——庞谦孺《白蘋集·闻虏人败于拓皋作口号十首》
南宋绍兴时,宋军有五次大捷,即和尚原之战、仙人关之战,绍兴十年(1140年)刘錡指挥的顺昌之战,岳家军进行的郾城之战和颖昌之战,都是大败兀术亲率的金军主力,而吴玠指挥的则属前两次。
而且,这两战都是以少击众的硬仗和恶战。
史书记载,金军进攻和尚原,兵力至少有好几万人,而进攻仙人关的十多万兵力中,“半是马军”,乃是其精锐。然而吴玠最早屯守和尚原时,仅有几千兵力。
仙人关之战,悬殊更大。
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111绍兴七年五月壬午和《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卷18《关外军马钱旅数》载,吴玠在仙人关战后,并统卢法原“兵三万余”。至绍兴六年,吴玠兵力达到六万八千余人。推算下来,仙人关之战时,吴玠兵力最多不过三万几千人。
三万来人,对敌金人的十多万,而且,其中一半还都是骑兵!
吴玠获胜,自然有多种原因。
比如地理的优势。
金人把失败的原因归于地理。他们觉得,自“入中原”,“败于吴玠,以失地利而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精悍的金国骑兵因此而受困,毫无用武之地。初攻和尚原时,“山谷路狭多石,马不能行,金人舍马步战”(《三朝北盟会编》卷202),因此而被击败。
但即便是因为地理条件,使金兵丧失了骑兵的战斗力,也就是说,仙人关之战,我们甚至可以把金国将士人数减去一半,那也还剩五六万人,仍然远超过吴玠军力的一倍:和尚原之战,吴玠则只有几千人,金兵则至少是他的几倍!
士气、斗志,应该是更其重要的原因。
自古迄今,军队的士气和斗志,从来是战斗力的重要因素之一。当金军初入中原之际,挟灭辽之威,先声夺人,腐败的宋军往往谈虎色变,于是或一触即溃,或不战而溃。一连串势如破竹式的胜利,与其说是金军之善战,倒不如说是宋军之怯战。
何况,金兵在陕甘一路的进攻,显得更其凶狠呢。
和尚原、仙人关,两处的战斗中,金军攻势的猛烈,以及前仆后继,屡战屡败的顽强战斗作风,完全突破了以往:
其战被重镫,登山攻险,每一人前,辄二人拥其后;前者死,后被其甲以进。又死,则又代之如初。其为必取计,盖如此。(三朝北盟会编》,卷158,刘子羽墓志)
披着沉重的金甲,蜂拥登山。一人在前,二人在后。前面死去,后面人披上死者的盔甲前进。再死,后面人同样如此。重装的金兵,阳光下闪闪反光的盔甲。血污,笼盖并充溢于山谷沟壑的腥气。近乎愚蠢、蠢笨但确实又坚韧、凶猛、浪涛似的战阵:这一切,几乎会吓倒所有人的。
但金兵的对面,抗击的吴玠军队,那可怜的、人数远少于对手的兵士们,却在斗志上完全压过了对手。宋军的士气和斗志更是坚不可摧,并在最后取得了胜利。在北宋宣和、靖康年间,或南宋建炎年间,都属于难以想象之事。两次大捷标志着宋军的素质开始超过金军:
视敌如神,视己如草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甘肃徽县县城东北的吴山,古木参天,环境幽静。山顶,苍松翠柏的掩映下,一座古墓巍然屹立,南宋名将吴玠即安葬于此。每年来此祭祀者,络绎不绝。吴玠墓,现为甘肃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05 四长四短
道。法。术:三个概念,是成事、成功与否的的三大原则。
士气、斗志,属于“道”的范畴;而战略则可以归于“法”;“术”,则是实施中能否成功的关键。
北宋与南宋之交,宋军常处于兵败如山倒的逆势,而一些聪明勇敢的军人,比如吴玠,却正好从失败中吸取教训,学习战争,从而探索出了克敌致胜的战略战术。战后,吴玠的兄弟、同是抗金大员的吴璘对兵法做了总结,其中,重点谈到了吴家军抗金中的最重要的战术。吴璘概括为“四长四短”,即“金人有四长,我有四短”。
金人的四个优势,即所谓“四长”,分别是:骑兵。坚忍。重甲。弓矢。这“四长”的中心是骑兵:
虏人用兵专尚骑。问有步者,乃签差汉儿,悉非真虏人,取胜全不责于步,惟运薪水,掘壕堑,张虚势,搬粮草而已(《三朝北盛会编》卷244《金虏图经》)
北宋与南宋之交,宋军常处于兵败如山倒的逆势,而一些聪明勇敢的军人,比如吴玠,却正好从失败中吸取教训,学习战争,从而探索出了克敌致胜的战略战术。
金兵作战,主要依赖骑兵。部队里的步兵,也都不是女真人,从事的也主要不是作战,而是类似于后勤和工兵的事务。
接下来的第二个优势,是女真骑兵及金兵具有的巨大的、难以想象的坚忍性。吴璘讲到,过去,在更早前的宋军与西夏交锋的时候,宋和西夏每一次作战,基本都是一个回合而已:一进一退,胜的就胜了,败的呢,就退缩。但和金兵打仗完全变了:
至金人,则更进迭退,忍耐坚久,令酷而下必死,每战非累日不决。胜不遽追,败不至乱。
金兵进攻时,一次又一次波浪一样的推进,退的时候也一波波的逐渐来退。当女真骑兵交锋一个回合失败后,利用战骑机动性大的优点,退出战斗,重整队形,连续冲锋,这就叫“更进迭退”。命令下达后,金兵基本都是视死如归,或者非战到死了才停。每一次战斗,也不在像以前一样,一个回合就结束,时间很短,而是会一口气打上几天。
虏流有言曰:不能打一百余个回合,何以谓马军!
当时宋朝制造的重甲有好几十宋斤,估计金军重甲的份量也相近,女真骑兵负荷重甲和其他兵器、杂物,居然能连续作战数十百个回合,确实很厉害。
但关键的还在于金兵极有战略。赢了,却不会头脑发热立刻追击,这样也就不会陷入伏兵包围;输了,后退时秩序井然,也不会溃乱,给另一方留下追抄的机会。
吴璘叹息道:“盖自昔用兵所未尝见”——自当兵打仗以来,从没见过这样的强敌!
这是在说软件之强;何况,敌人的硬件还很强呢。
女真骑兵惯披重甲作战。而且,铠甲的设计很好:“兜鳌极坚,止露两目,枪箭所不能入”(《三朝北盟会编》卷50)。仙人关之战时,金军甚至还每人准备了两套铠甲“人被两铠”,装备近乎于至善。
金军的主要武器是弓箭,“弓力止七斗,箭极长,刀剑亦不取其快利”,“箭镞至六、七寸,形如凿,入不可出,人携不过百枚”。在战斗时,“非在五十步内不射”,“弓矢亦不妄发”。总之,女真重甲骑兵长于弓矢远射,短于白刃近战,能进行“更进迭退”式的连续作战,这是金军的基本特点和优点。
相比之下,吴玠的宋朝军队就差远了。因马源缺乏等多种原因,宋军只能以步兵为主。
只好想辙儿呗。
常年与金兵战,吴家军逐步摸索出一套以步制骑的战略战术,大致可归纳为以下几条:
设置要塞,纵深防御。金军能举行猛烈的攻城战,但毕竟不如在野战中更易于发挥其特长和优势。设置要塞,构筑坚垒,在敌军锐气方张之际,暂时回避野战,十分必要。和尚原和仙人关之捷,吴玠依托要塞坚垒,严重损耗了敌军的进攻能力,创立了先防后攻的成功范例。面对优势敌人之猛攻,吴玠等人还逐渐领悟到不能囿于一域一寨的得失,必须层层设防。和尚原大捷后,吴玠接受刘子羽、吴璘等建议,及时在仙人关部署第二线防御。正如吴璘写给吴玠的信中所言:“杀金平(坪)之地去原上远,前阵散漫,谓须第二阵作隘。牢其限隔,期必死战,则可取胜”。在战斗中,“虏杀伤强半,而气犹锐,我军苦战久,遂敛第二隘以致虏”,到第二道防线,双方又搏,经反复较量,终于,进攻者基本被消耗,金兵退避。
其二,是抓住“金人弓矢不若中国之劲利”的弱点,用劲弓强弩来克制金人的重甲兵:而“制其弓矢,则以远克近,以强制弱”:吴家军用擅长的远射,专门洞穿金人的重甲兵,最远甚至能达到几百步开外,这样,就破坏了对方连续、持久的攻击波。和尚原之战时,吴玠创立了“驻队矢”的战法,其要点在于“命诸将选劲弓强弩,分番迭射”,这样的“连发不绝,繁如雨注”,造成了令人震怖的效果。仙人关之战时,宋军娴熟的组织了驻队矢迭射,强劲的弓弩发挥了很大威力,以至于“矢下如雨,死者层积”(《宋史》卷566《吴玠传》)。
再次,考虑到中国士卒不及金人之坚耐,吴家军使用了类似后世所谓的“车轮战”来对付:选好地形,利用地势,精拣锐卒,对金人进行骚扰战、游击战、狙击战等,而且轮番不休、甚至是永无尽头的实施,目的在于使敌方不能休息、不得安闲,从而挫折对方的坚忍意志。
最后,针对金人善于长途奔袭的野战特点,吴玠用了中国军队最擅长的两个招数:劫营夜战,和白刃近战。
这四个大方面,都是因为相较于金兵的四短而创始的,属于被动中的应对。
一寸短,一寸险。
于是,这成了吴家军的的四长!
06 名将惜乎草芥中
夕阳和朝阳都会照在嘉陵江畔的仙人关,像日月不会因为人间的悲欢,就不再升起一样。
但,被日月照临的地域,却会因为很多元素,而出现或灿烂或隐晦的变化。
吴玠、吴璘,以至于后来仍然因抗金而成名的吴挺就是这样;他们的光辉,因为后世一位叫做吴曦的子孙投敌,而被渐渐埋没,以至于在宋金的历史舞台上,近乎于被搁置在幕后。
但在当年,南宋绍兴五大帅声威烈烈:刘光世、韩世忠、张俊、岳飞、吴玠。
而其中,吴玠是南宋第一个因抗金军功而建节的将帅,其战功和声威最初尚在岳飞之上。比如大臣李邴给皇上的上奏就这样写:“陛下即位之初,韩世忠、刘光世、张俊威名隐然为大将,今又有吴玠、岳飞者出矣。”(宋史》卷3《李邴传》,历代名臣奏议》卷55)”,这说明,人们起先尚把吴玠和岳飞作为新升的将星。
吴家军几员大将,如吴玠、吴璘兄弟,后辈吴挺等,在陇南留下了光彩熠熠的丰功伟绩,也留下了足够人们怀古的丰富遗痕。徽县城内的吴山和吴玠墓,成县县城北的吴挺墓,都成为陇南大地上令人景仰的胜地。杀金坪,仙人关,以及沿嘉陵江直贯陕西汉中一带的区域,则遍布着吴家军当年血战的足迹。
虽然,吴家军渐被埋入历史的厚幕,但包括《宋史》《金史》的史册,都牢记和铭刻着他们辉煌的功勋,而后人们也都深深理解他们当年的报国业绩:
著名史学家王曹瑜在《和尚原和仙人关之战述评》一文中,用平淡但极其确切的文字,概括了吴家军和由吴玠领导的陕甘之战的历史意义,他这样写:
仙人关大捷,给金军妄图侵掠四川的企图以极大打击。
此后,金朝再也没有对陕南和四川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作者:老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