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期
成县杜少陵祠遐想
在上世纪的一九八九年到一九九三年期间，我在成县师范学校普师班求学。
那时学校流行卧谈会，就是熄灯后，本宿舍成员都在各自的床上卧着。大家一起聊天，内容不拘。美其名曰：卧谈会。在一次卧谈会召开之际，曾经听到成县籍同学隐隐约约讲过杜甫在同谷县的遭遇。杜甫到达同谷之后，这个“佳主人”，看到杜甫衣衫褴褛，拖家带口，更兼穷困潦倒，完全不是想象中大诗人的风度翩翩、光彩照人，也没有富贵逼人和口吐莲花吧。连家门都没有让杜甫进，打了一个白火什（陇南当地俗语：谓见了尊长或者熟人没有尽到基本的礼节者），就再无下文。当时，我们参加卧谈会会议的与会者，都只是将这个作为传说一笑置之。却也在我们年轻的心里种下了一个希望，那就是要到杜少陵祠去看看！
后来，我们不止一次去游览过杜少陵祠。现在犹记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杜少陵祠大门上是一副对联，书法苍劲有力，颇有金石气：一片忠心微寓歌吟咏叹；千秋诗圣独追雅颂风骚。
进得大门，院中有一些花草，但更多的是杂草丛生，有同学说，这才是真正的草堂啊！周围好像还有几块石碑，但是，字迹已经无法辨认。院子中间的一座杜甫塑像，约高两米有余，高大的杜甫站在底座上，眉头紧锁，似乎正有忧国忧民的诗句从诗人口中吟哦而出。雕像是白色汉白玉的，材质也不错。从院子后面一扇小门出来，是千仞石山，山谷间有清流淙淙曲曲折折流泻而下。山上树木葱茏，记得当时正值六月间，在草堂后院，感觉十分凉爽。在一面临沟的崖壁上，刻有三个大字：云崖潭，笔画古朴厚实一看就是名家手笔。据说，就是杜甫诗作中的《万丈潭》。
我在成县师范学校上学的时候，成县作为处于徽成盆地中的产粮大县，保障了成县师范学校近千人的饮食所需。彼时，作为徽成盆地中的一个产粮大县，在本地区的经济排名顺序也是数一数二的，成县和徽县，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而作为行署所在地的武都县，只能屈居第三。虽然有两个县盛产铅锌矿的原因。但是，当地产粮较多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资治通鉴》“天宝十二载”条记载：“是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彼时，作为位于徽成盆地的的同谷县隶属陇右道，还是富裕的。作为“佳主人”是有一定实力的。只要愿意，是可以对杜甫给予帮助的。这一点，也可以从他写信主动相邀，也可以证明。以农业为主的唐朝，同谷县应当是不缺粮食的地方。但是，“佳主人”却当了白火什。除了人品的因素外，确实再没有为“佳主人”作出白火什的举动可以辩解的理由。以致让杜甫在同谷住茅屋、食橡栗（橡栗，陇南当地叫橡子果，老熊等常以之为食。笔者曾经找到橡栗食之，苦、涩不堪），挖黄独，砍柴、背柴。常面对妻儿的呻吟束手无策。
《旧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记载：“时关畿乱离，谷食踊贵，甫寓居成州同谷县，自负薪采梠，儿女饿殍者数人”。杜甫作为父亲，不能养活儿女，眼看着儿女在饥寒交迫中呻吟，最后饿死。我不能想象当人生三大悲剧之一的“中年丧子”降临到四十八岁的杜甫身上的时候，杜甫的痛苦程度。但是肯定不是一句“白发人送黑发人”能够描述的，也不是愁肠九曲、愁肠九转能够抒怀的。面对人生的悲痛到极致的“中年丧子”，诗史哑然了，诗圣失声了。没有文字能够表述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就默默无语，就大音希声！
同谷县，原本是可以供给杜甫全家一个温暖和有饭吃的冬天的啊！
杜甫的乾元二年，颠沛流离，一岁四行役。这一路，杜甫目所能及的是汉羌相邻的边塞人民的底层生活，也有戍边军士的艰辛的军旅生涯。也是这一年的颠沛流离的经历，让杜甫的诗歌创作的眼光投向底层人民，让杜甫后来的诗歌具有了对社会现实和底层人民的悲悯。真正是：一生流浪苦，总为衣食忧。如有饭颗山，不使妻儿愁。无惧草堂冷，但求薯蓣粥。忠心付咏叹，风骚谁堪俦？
站在杜少陵祠中，我仿佛看到：在乾元二年十月某日的黄昏，残阳如血。残阳将杜甫和家人投影在地上的身影拉得廋长廋长的。杜甫长长的身影在街道边上的墙角处被像一张红纸一样折叠，在静静伫立的墙脚，圆圆的脑袋影子被向另一个方向拉长。当杜甫在千山万水跋涉之后，拖家带口出现在文化人“佳主人”朱红色的大门口。诗人满怀即将见到“深情厚谊、文采飞扬”的“佳主人”的欣喜，举起半握拳的右手轻轻叩在门板上，门板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刚刚又加了一层朱红颜料，越发红得深沉，红得厚重。穿着皂衣的家丁，将门开了一道缝隙，探出半个脑袋问：来者何人？杜甫难以抑制激动，颤抖的声音响起：敝人杜甫，应你家老爷之邀前来投奔！……当“佳主人”冷冷的丢下一句“送客！”之后，最后看了一眼在黄昏的北风中瑟瑟发抖杜甫一家，然后决绝地转身迈进高高的门槛。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合上的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一声叹息，在的黄昏的同谷县的响起，久久不息！
现在，只留下杜少陵祠在飞龙峡峡谷口，供后人凭吊。一晃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近年来，成县县委县政府兴资扩建杜少陵祠，当初的几间简陋的白墙灰瓦的草堂，现在已经变成了比较好的建筑。
同谷县杜甫草堂，建于北宋时，当地秀才赵惟恭捐地，县令郭慥主事创建祠堂。是现存三十七处杜甫草堂中年代最久远的一处。经过历代修整，成了现代的规模。这个地方也许是杜甫居住过的地方，也许不是，谁说的清楚呢！历史总是以迷迷糊糊的面孔呈现在后人面前，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图片均由冯小娟、马卫红提供
（陇南市文广旅局传媒机构管理科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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